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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力影响:约翰生与鲍斯威尔:谁主先次?
作者:蔡田明  发布日期:2016-10-30 08:22:19  浏览次数:2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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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鲍斯威尔专家廷克(Chauncey Brewster Tinker)从范妮的“日志”(参看笔者另一文)钩稽故实,梳理成《约翰生博士与范妮》(1911)一书。在简短“前言”里,他说,真让人惊讶,从前竟没有这样一本书出版。他尽最大努力筛选,把散布于范妮日志里涉及约翰生和其他朋友的文字汇编在一起,提供学习理解帮助。这里先客观地介绍他“前言”文章如何说,本身应是重要的参考资料,其次再说说我个人的看法。

一)关于范妮小说的评价

   “菲尔丁会害怕她。因为所有菲尔丁的作品绝无像《伊夫琳娜》那样精巧地结束。”这虽是约翰生顺口说的话,却反映他真实的看法。范妮写小说时,约翰生不认识她,因此,约翰生这句话应不是一时高兴地对朋友的赞美。首先是小说而不是个人关系,让约翰生知道范妮。廷克文强调这个主与次问题。约翰生与其他人一样,不知作者身世,读后便说,“夫人,你借给我看得这本书多迷人啊。”然而,一个胆小的姑娘与老成持重,热情观察人类生存方式的约翰生,能在晚年结成忘年交,联系起来多少有些“困惑”,让人好奇索解。

 廷克认为,在范妮《日志》有太多地方反复提到《伊夫琳娜》,这并非什么好事。究其原因,也许作者只是为几个爱她的人而写,没想要为其他读者服务。

考虑到约翰生比较她与菲尔丁的优胜赞词,读者应能允许这些文字的保留。确实,这部书虽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但也不至于使菲尔丁《汤姆Ÿ琼斯》《阿米莉亚》逊色。两者难分轩轾,各有千秋,在结构和情节上都表现出“自然和俗套”,有某种“纵容的微笑”(Indulgent Smile)。

范妮小说的滑稽是最经常被人赞美的。如约翰生喜欢谈论的人物有斯密斯(Smith), 布兰特斯(Branghtons),杜瓦尔(Duval)太太;批评家麦考莱也称道杜瓦尔太太的“多样性风趣”。全书写得最精彩部分,莫过于杜瓦尔太太的“落水”和猴子对洛弗尔(Beau Lovel)的“耳朵袭击”。经历不多的年轻小姐如何能写出如此成功的场景,让人赞叹。正是这类事例,让批评家谈杜瓦尔太太和布兰特斯比书里男角奥维尓勋爵(Lord Orville)和女主角伊夫琳娜要更多些。可是,无法期待,即使约翰生也不会赞同,范妮写放荡者威洛比爵士(Sir Clement Willoughby)比菲尔丁好,或写奥维尓勋爵在好人方面会比理查德森优秀。两人之间要去作个比较,奥维尔勋爵是个讨厌的孙子,而威洛比爵士仅是个效仿者。

廷克坚持,不管怎么评论她的情节、滑稽、主角和丑角,《伊夫琳娜》主要成就在表现年轻女子的真实思想方面。这是由女人写作并在文学上表现出来的女人思想。用梁实秋语说,“她是要透过一个少女的心与眼来写那社会形形色色所给她的感受。”

 廷克认为,这个特性还没有被赞扬她的人热情地讨论。早年的文学没有能与之相比之处,适当的比较只能找后来的奥斯丁和夏洛蒂Ÿ勃朗特,即便如此,也不能把她自身的“奇特”掩盖住。男人的创作只有理查德森可媲美。即使其结尾与《帕米拉》有类似,也不显出重复。

廷克强调,无论按当时人的标准还是仅是比较理查德森的年轻女子形象,“伊夫琳娜”说到底是作者在1778年为她这一个年轻女子的“自画像”。这是她自己的理想化身。在自豪和谦逊之间,表现出她的敏锐,如作者所说,“这类人物个性总是使我如同他们一样自豪。拜伦太太(Mrs Byron) 的热烈期待,思罗尔夫人(Mrs Thrale)的仁慈友爱使我非常愉快,我随时都愿亲吻落在他她们脚下的尘土。”

正是年轻女子的“敏感”,让她听到人们提到她的名字难以掩饰其荡漾的情绪。在赞扬声中,她总是表现出惊喜的惊讶,如她称之为“美好的困惑”(delicious  confusion)。她身边有国王,国王太太,有伯克(英国最伟大的政治家),有黑斯廷斯(Warren Hastings,她的敌人,一个演员,绘画爱好者),有一批女学人, 蒙塔太太(Mrs Montaqu),奥德太太( Mrs Ord),维齐太太( Mrs Vesey),思罗尔夫人,乔姆德利太太(Mrs Cholmondeley),迪莱太太(Mrs  Delany),可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分量。范妮的“羞涩”决不意味着她无经验。她说在十五六岁就开始写日记。比较她前后的一些作品,可见它们是艺术又是天分。这种天赋是长期写作练习的结果。因此,我们从她这部“日志”不仅发现一个真实的自画像,而且还可看到一种可以说超出她任何小说的文体风格。

关于其文体风格,麦考莱区分她有三种风格。首先是自然的风格;其次是受约翰生影响的刻板文风;第三是“新的夸饰文体”(New Euphuism)。廷克认为,麦考莱这个区分误导人。因为范妮并没有从简朴到华丽的过渡时期。她早年和晚年的风格并无多大变化,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范妮对语言的热情导致她最后写出文字华丽的《父亲回忆录》。尤其考虑在乔治三世宫廷华丽的乏味环境里,范妮几乎靠本能产生或形成这种风格。

廷克说,自己谈那么多关于她的小说或其他不在这部书里的事,无非是想用“日志”本身来说明一个事实,即范妮的文字早年就很出色,风格“流畅和清澈”。日志不仅表明她的“艺术及自然”,而且反映她的最高成就。“日志”本身也证明思罗尔夫人所说,她的天才应发挥在喜剧上。

 现在回到约翰生传记问题上。

人们通常不适当地用“戏剧性”来表达所读到轻松快乐的场面,如鲍斯威尔《约翰生传》(简称鲍《传》),总是被人说成有“戏剧性”。尽管这部书很优秀,可当比较范妮书里的一些段落后,它说不上富有戏剧化。尽管鲍《传》里有“请威克斯吃晚饭”“与国王谈话”等生动的叙述,(参看笔者译《约翰生传》,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5年7月)这些可以算作“戏剧”效果,可总得说来,这部《传》没有“戏剧性”。

   廷克认为,无论谁,要是满意用这个形容词来描写《约翰生传》,那么可以断言,要么他从未读过它,要么他就是很不熟悉什么叫戏剧。有人称,鲍《传》是一连串敏锐刻薄的说话语录,现在看来既宏大又琐碎;有人说“日志”才是一系列能管窥思罗尔夫人睡房里的光线。鲍斯威尔《传》是英语现实主义的伟大作品,而范妮“日志”是戏剧性的速写作品。所以会有此区别,因为范妮不像鲍斯威尔有任务在身,她能自由地抒写。正因此,有大量的材料分散在“日志”里,不容易集中看到把它们都找出来,如人们议论约翰生的厨房,与佩皮斯(Pepys)争吵,在谈话中约翰生表示他喜欢范妮超过西登斯(Sarah Siddons,1755—1831,因扮演莎士比亚《麦克白》女主角成名)或那些约翰生与才女之间关于衣饰着装的谈话。

廷克认为,如果范妮所有记叙具有“戏剧性”特点,那么人们自然就会问,她这些记录是否“可靠”的问题。她的最大缺陷是不注重记事的日期,常用女性的本能,喜欢提到某月里的一天而不是某周里的一天,因此,人们很难顺她记事顺序了解到一整周的情况。在晚年,她更是粗心大意地处理自己的早年记录,为不损害朋友和家庭名誉,在她自称为这些“古代手稿”上大删大改。出版她“日志”的最早编辑巴雷特夫人(Mrs Barrett),似乎也早就原谅并分享她对资料细节的不上心和忽视。因此,范妮写作没有鲍斯威尔的“准确性”。也许正因为有鲍斯威尔,她的这些错误反而变得无足轻重。

在《约翰生传》里,鲍斯威尔比任何其他传记在每个细节和日期上都写得更精确。廷克要是知道,一些英文缩写本,导致一些中文翻译本,见近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和上海三联出版社出版的“约翰生逊(生)”版本,只强调故事娱乐性或“戏剧性”,而根本无视鲍斯威尔写作态度和按时间循序的“书写特点”,不知该如何感叹。

人们看范妮日志,能了解约翰生与思罗尔夫人的亲密关系和场景,绝对相信她记录的可靠。至于准确性,不仅有编年的错误,还有晚年的故意删改。这些“真实”,范妮大可不必担心,因为描写约翰生是否真实,可以被说它真实的证人如鲍斯威尔等传记家学者来叙述证明了。

这个“证人”,世上大家似乎都准备好去接受鲍斯威尔作为范妮的见证人。尽管在一些生活方面,范妮写的约翰生与鲍斯威尔不同,比如鲍斯威尔让人去看这个人着装游行的公开形象,而范妮却展示这个人脱装后愉快轻松的“隐私”面。可在一般的性格特征上,她的约翰生与鲍《传》的形象相似,进而能证明她的“恰当性”。词也许是范妮自己编的,可音却是约翰生地地道道发出来的声。

除“准确性”外,廷克问,还有无其他意图让范妮叙述约翰生不真实呢?不同于思罗尔夫人写《约翰生逸事》,(见笔者另一文)急于判断她自己的行为,范妮可说无任何顾虑地去观察判断约翰生。她本意就是写给两位认识约翰生的胞妹看的,没有任何要示众的打算。尽管有日期不准确,有时回忆不确切,比较鲍斯威尔,她的约翰生描写“不仅可爱,而且确切;不仅优秀,而且可靠。”

以上是廷克关于范妮小说、范妮文字风格和“日志”比较鲍《传》的戏剧性及准确性的评论,以下是他关于约翰生的看法。

二)关于约翰生的看法

廷克说,抱着有些胆战心惊和自己不安又自信的感觉,要说说“日志”里所写的约翰生这个人物。任何要回避批评家的老生常谈,去评价描写约翰生都是不明智的。我们常被告知,约翰生是历史上最完整地被用文字描写出来的生动人物。任何人,即使那些当代直接采访过访谈的人,都不可能否认这一点。

 时间不饶人。能让约翰生保持名誉的著作包括他的《诗人传》慢慢地消失褪色,因而批评家要面对这样的困惑,他们要离开约翰生靠其文学作品成名这个事实,去解释他依然享有大名声。我们也被告知,是鲍斯威尔让约翰生伟大。塞科姆(Mr Thoms Seccomber(1866--1923,英语文学研究家,散文家)就持这种观点。他的《书人》(Bookman)让人推测,因为“偶然”事故(指有鲍斯威尔这个人为他写传)让约翰生不朽。

 为此“不安”,廷克说,如果范妮这部书传达出这种观点,他表示遗憾。“我考虑这部书是个重要的个人记录,我完全不认为这是一部或任何一部这样的书,是能让约翰生伟大的记录。”我们不能用详细解释关于约翰生著作的伟大,来解决关于鲍斯威尔-约翰生“伟大口述人”奇迹的伟大。卡莱尔(Carlyle) 很早就提出这个问题,即在其认识的诸多伟人中,鲍斯威尔为何要把笔墨集中在约翰生身上,而在所有这个传记行为叙述中,这样落墨究竟有什么内在的因果关系。

 问题似乎不难。人们很容易地说,鲍斯威尔选择约翰生作为“传主”,是因为他本人要在文学上出名。这应有部分的真实。我们还要再追问,约翰生的文学作品出名吗?他为什么能成为传主对象?从约翰生的文学著作上,这肯定找不到充分的解释。

确实,人们有时假设,十八世纪的人在屏息静气或热爱狂热地阅读约翰生作品《幸福谷》和《漫步者》。廷克认为,这决不是真实的实际。这些书确实比现在被人广泛地阅读,可只限于约翰生的朋友之间或写传人。这个阅读事实,不能用于解释约翰生的成名。如范妮说她自己有读《幸福谷》的困难,因为它“枯燥的主题”(“dreadful” Subject),如莫尔(Hannah More)小姐说,如同死海那样了无生气。蒙塔太太认为,《漫步者》“乏味”,而约翰生本人也如现代读者那样发现“词多累赘”。所以在1778年,人们很难有一个关于约翰生成名的满意解释。笔者以为,廷克走笔到此,专注其“自信”,似乎全忘了有霍金编《约翰生作品集》十卷书这回事,不提霍金在其《约翰生传》极力主张读约翰生原著认识其伟大。

 廷克认为,这类“困惑”已实际存在,人们指望约翰生的“诗人传”出版,就这一次单就这个作品也能为他建立名誉。可是,尽管这部书曾光辉一时,却无法充分解释他的名望。有些写他的传记遭受批评的风暴;有些完全微不足道;其他一些给予扭曲的批评依据,还有一些表露草率和无充分准备的痕迹。约翰生本人也意识到,他自己的著作不能满意地表达他的思想力量。一些阐释例证,除了能满意他的崇拜者外,还是不能解释他何以有如此至高的地位。

无论如何,在世约翰生的名望既然已建立太长时间了,因而几乎无法有突然转变对他有名看法的任何怀疑。这是一个在名望上早已超越他自身所有著作的作家,只有写或记录他个性,才能激发人们的爱和恨。希望返回到约翰生在文学界的位置去解释他成名,这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为此,人们只有确信地坚持,他确实是个文学界的大家。所以塞科姆虽对此情形表示不满,却也只能写一本叫《约翰生的时代》这样泛泛赞扬他的书。显而易见,约翰生(人)有表现出比约翰生(书)所取得成就的更多方面,刺激出比他所能写出的更多东西。这里廷克区分出作为“人”的约翰生与作为“作家”的约翰生,即后来大家常争论的两个形象:“民间人物”与“文人作家”。

廷克认为,现当代文学有个原则能帮助我们去解释这种现象。这虽没有一定的程式,却已被所有批评家不自觉地运用。现当代文学史早让人们看到有比“纯文学”更多的东西。这个他称之为“个人记录”--传记、日记和书信,它们能给文学家扩展个人的大空间、为读者增添超出作品的新兴趣。

这种兴趣常集中于个人,如创作作品的作家个人身上。它虽与作品本身的风格,情节和想象全无关,却与伟人思想的神秘地方有关。人们不但渴望知道,这个巨人的所有个性、弱点及各类方式,他的热情和自豪,而且还渴望由此梳理看出神圣中的神圣,发现伟大的神秘。正是这个“兴趣”,约翰生自己也承认,“先生,文学的传记部分是我最喜欢的。”

 值得注意,这个“兴趣”也许完全独立于我们欣赏作家的书而存在。例如,约翰生对萨维奇本人有特别的兴趣,却对他的诗歌给予不高的评价。如果这类“兴趣”被广泛接受和普及,就导致这样的结果,一个人在文学上的位置不在于他对文学的贡献,而在于由他“美德”(Virtue,有德行、正直、勇气等义,笔者觉得用“骨气”更好,下面提到)所尽力表现出来的一种卓越的能力。

 十九世纪的文学有这类丰富的例子。比如拜伦,他不是约翰生,可在他的文学档案上有许多问题同样发生在约翰生方面。如他这个人出名的依据是什么?谁读拜伦?他的戏剧早被人遗忘,早年那些东方传奇也很平庸,即便《唐Ÿ璜》看来冗长。他的作品在抒情、奇特和热情方面远输于雪莱、济慈和华兹华斯最好的作品。可是,他确实是颗人造燃烧的明亮之星,距离岁月遥远而不减弱其光亮。拜伦活着,他的《恰尔德Ÿ哈罗尔德游记》却死了。这是拜伦23岁成名作。他的日记说,“我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出了名”。

 拜伦如同约翰生一样,不是因为纯文学的成就,而是因为他有一种了不起的思想特征的效力。他成名的秘诀何在?从他的著作本身决不能得到解释。无论幸运或不幸运,他没有自己的“鲍斯威尔”(传记人)。可这种不仅是来自他作品精神的火种,点燃过新一代西班牙和意大利诗人们的火焰。音调人们今天听到的可能是柴可夫斯基的,声音却是拜伦的。英国诗人虽然今日能比他在散文中表现出更好的俄国音乐,可拜伦的精神始终活在人们心中,能鼓励人们创造出比在他自己名下所有著作更伟大的作品。这种神奇直到有另一个超人替代他后才能消失。

廷克认为,拜伦所拥有的潜在力量同样出现在约翰生方面。不论它如何表现,它总是能让整个文学主流,如拜伦那样进入新的航道,如约翰生那样纳入旧的轨道。它能为作家的语言风格上色,引起其他人的作品回响其引用语。它使小人变大,打破胆小害怕和偏见的心理,使人突然提升到一种从前从未达到过的水平,一种靠他自身特性所达不到的位置,一种他要恭维自己去承认达不到的水平。这是一种让所有感情观念都远离他本身成就的资源。

假定伟大的作家都有这种能力,可只有有些天才才拥有它并使自己独立于最伟大文学技巧之外。这类人的主要兴趣在文学,可要是没有一种中介,他有时却无能力达到。因为他的作品主要与“人”而不是“书”有关。有这样的人,如王尔德说自己是“一个联系他的时代的象征。”那些不能在作家书里得到愉快的人,也能从“他的时代”里去娱乐自己。具有这些“天才、技巧、中介、象征”的这个人就是约翰生。这就是他成名的秘诀。

 廷克指出,我们要考虑约翰生把他天才注入到他的时代的一些方式。约翰生普遍地被公认为作家。他的影响通常由作品表现出来。廷克引出一首当代歌颂约翰生的诗(略),指出其诗写得虽不好,却可是个好批评(如“他像提香(意画家)创立伟大的学校”),特别提到约翰生对歌德斯密斯的影响。谁能怀疑,如果歌德斯密斯从未读过《漫步者》,他与约翰生的风格在杰出上会有很大不同?鲍斯威尔和沃顿博士(Dr Warton) 都注意到歌德斯密斯受约翰生谈话影响,特别在他谈话中,发现他试图使用难理解的大词,而在他写作中却发现其微妙的含蓄。歌德斯密斯特别敬佩约翰生有本事把整件事浓缩在一个句子里的概括能力。虽不能至,却努力模仿其《纳什评传》(Life Of Nash)的开头和《沃尔塔评传》(Life Of Voltaire)的文字(句例略),把约翰生的“声音”用他自己的“词”来表达。这确实是个回音,可我们知道原始的声音发自何处。

 这种约翰生风格,在十八世纪下半叶,带给英国风格的最潜在影响是不能否认的。鲍斯威尔的讨论和列举模仿约翰生文体的事例,也是令人信服不能忽视的。在伯克和吉本最好的作品里也能看到。每个他的敌人同样承认这种力量,如邱吉尔(Churchill) 在讽刺抨击约翰生的“华丽”藻词(Pomposo)时不得不承认:“他的每个词既有意义又成法规”。

廷克说,约翰生所描述的每种影响都揭示“动”的力量,这又与“他的时代”的艺术紧密联系。这个“动”而不是“静”力很重要,因为他天性“静”的方面(特指他近视耳背多病生理缺陷)不适合区分并欣赏那些微妙的颜色和形状,人们甚至怀疑他能否看清一幅画的轮廓,然而,人们要感谢他,因为他天性“动”的方面(指爱社交、文学俱乐部)给英国最好的画家以灵感。如果雷诺要是只画过一幅约翰生画像,这不能作为其得到灵感的推理依据,可他为约翰生画过至少十二次。这种影响力是不能缩小来看的。雷诺在英国国家美术馆最为人熟悉的名画是,他画约翰生朋友博克科(Beauclerk),不隐瞒其外表的粗俗。这确实是约翰生如“峭壁”岩石那样的品质。要是如雷诺这样有艺术天分的大画家,没有热爱同情,是不可能一次次地为约翰生画像的。约翰生的真实印象,留在了雷诺的一幅幅的肖像画中。

这种“印象”,最有必要说它全都体现在鲍斯威尔个人方面,因为这是精力充沛生气勃勃约翰生,影响人的一个最杰出的例子。奇怪的是,应有必要地指出这一点,这个鲍斯威尔创造的约翰生精品,是一个比他自己更伟大的作家,可批评家却尽力绕开这个“奇迹”去解释。这个奇妙的结果已实际地模糊了人们去欣赏产生它的人(约翰生)。鲍斯威尔自己充分意识到这点。他在一封未公开的给约翰生信里说:“我应公正地承认,在与你分开一段时间后, 我感到总有一种要重新得到你的要求,因为你总是能带给我精神。这种精神让我感觉更好,让我成为一个比在我被介绍给你朋友之前更幸福的人。”

当所有人都说,约翰生传记的伟大之处不过就是约翰生。他不仅仅是主角,也归根结底是个作家。我们听到太多鲍斯威尔的英雄崇拜和他所做的让英雄保留在记忆里的工作。现在是时候,我们要提醒自己,主角英雄为他的学生做了什么。天才引出天才。约翰生对英语文学最伟大的贡献是鲍斯威尔。

廷克结语说,他有疑虑,他说这样的话结束会有危险,就好比他用“老生常谈”这句话开篇。在一个人们过于沉湎于微妙的批评时代,有时要好好提醒自己注意简单古老的真实。除了对它的真实怀疑和考虑它的琐碎不重要,我们听到太多非本质的约翰生,如他怎么抹布丁酱,摔跤,突然说出领主的布道词以及其他一些对孩子们有趣的故事。现在是时候集中在这些方面认识他了:约翰生的仁慈,他的勇气,他的尊重等级,他在一般倾向下滑的时代做出自已的贡献,他在一个胆怯怀疑和无原则容忍的时代坚持宗教信仰,除上述外,要承认他用自己的“活力”影响了他的朋友们。

综上所述,其一,廷克对范妮的评论,涉及怎么看范妮作品或用平行影响比较她与其他的作家,很有参考作用。其二,他似乎多少对约翰生本人的文学作品价值给予不太高的评价,尽管与麦考莱等人看法相同中还是能分个主客主次。约翰生自有作品等身,不必通过鲍斯威尔也能立足文坛,这已无需再辩论了。

其三,廷克提到文人本身个性价值高于他的作品,这看法自有其理,因为任何领域都有带头人,仅是其能带多大走多远的局限。为此,古人早有“知人论世”或者“成名有别才”说法。(参看《管锥编》)廷克考虑“综合因素”的约翰生,强调其个人魅力或“活力”,这对理解约翰生成名方面开阔人们视野。因为伟人的影响总是多方位全角度的。

按常理,个人能力大小有限,个人成就再高终有所止,而能留下来的应是其精神骨气之类的灵魂。若人品人格骨气勇气仁慈善良心太差,是不会让人去尊重其作品或学术成就的。如据说写《社会主义四百年》的所谓专家,因贪污罪被拘留审查后要求从宽处理,继续写社会主义新学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连社会主义的立法机构,都不容忍这样打着红旗反红旗的行为,谁还要看这类人的所谓深刻研究呢。在这点上,以“人”传比以“书”传世,总是对活着的当代人更有现实的生活榜样意义,尽管不能因人废书。因此,廷克用“骨气”“勇气”“生机”“活力”这些大词,无疑是说对了约翰生所以传世不衰的根本原因。

其四,与麦考莱强调鲍斯威尔的《传》好过约翰生的书有所不同,廷克强调约翰生对鲍斯威尔的巨大影响作用, 即约翰生直接对英语文学的最大贡献是鲍斯威尔的《约翰生传》,所谓“天才带出天才”。约翰生在先,才有鲍斯威尔在后。廷克这里虽没有搞错主次关系,但也没忘记他自己本人是写《鲍斯威尔传》的权威专家。当然,他完全有偏向鲍斯威尔的可能,可他的才学识还是让他把握住了动脉主流,不至于把功劳都算在鲍斯威尔身上。至于怎么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约翰生大事而不是琐屑小事身上?廷克没全说出来的话,笔者似乎感到这应有读约翰生原著的要求,尽管其作品没有作家本人那样有趣,可难道约翰生这句话说得不对吗:“先生,每个作家最光辉的亮点,在他的书里都能找到。”

 正当知道并接到出版社寄来我新出版翻译书《人的局限性:约翰生作品集》并自我欣赏还有点自信“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谈”时,读廷克看似很有道理的分析文,让我思想有斗争心里“不安”,一种如他所说那样“自信又不安”,难道约翰生作品无什么价值,不值得一读?静心思考,廷克这篇谨慎下结论的说法,最终并无动摇或打消我对约翰生作品的首先肯定。促使我去读廷克文的另一个原因是,我写完介绍“约翰生与范妮”后,接到儿子二月在法国期间从网上订购邮寄给我这本廷克编辑的毛边书,弥补网上读其书未能读到前言的缺憾。这部书厚纸壳,里外保存完好。这是我身边少有的一个近百年的物品。还有一件买来的百年物,也是书:1902年出版的《幸福谷》。通常只有书,你才能好好地让它在你身边保存多年。偶然地的这个想到联想,自觉也奇怪。物去书在。通常金银首饰小物应是最能长久保存下来的东西,可惜我们没有贵族的家庭背景,还碰上破四旧的文化大革命的年代。当然,到海外搬家后,也丢失过重要的书。

顺笔提到,《广州日报》(7/4/2009)近日报道,台湾作家李敖对记者说,他希望人们称他文学家,道德家,他还要编一本《李敖中文大句典》(富力地产商李思廉等赞助100万美金,计划六年完成)。这些名号约翰生早已都领衔了。不提李敖究竟配不配“道德家”,按廷克说法,约翰生的“活力”对他看来也有不浅的影响,因为他要编的“句典”,约翰生在其《英文词典》给了他走进标杆的示范。

     20/3---------8/4/ 2009    7/6/2009 小改订

2016年10月25日修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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