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不也是这样亲你?也没见你生过什么大病嘛,照样长这么大?”“唉,妈,现在是21世纪,婴儿要科学喂养才行。”
当着媳妇的面,当妈的不好再犟嘴。
可一转身,却总是忍耐不住。
暗地里对着老爷了咕噜咕噜到。
“现在这些孩子怎么啦?张口21世纪,闭眼科学喂养,好像我们都落伍了,成了什么也不懂的多余人啦?”
媳妇呢,自然当面不好说什么。
可谁知道,她背后就此扭着儿子吵闹没有?
不能让儿子夹在婆媳之间左右为难呢,对不?
对,一定得提醒老伴儿改掉这个坏习惯。
当然,说它是坏习惯,也未必,当奶奶的亲自己的孙女儿,有错?只是,这种习惯,年轻人不喜欢,要改正,才能紧巴巴跟上,顺应潮流呢。
唰!
唰唰!
唰!
邱候的屁股使劲儿向前撅着。
可他越是想早点洒完,就越是洒不完,总感到没洒尽,有尿意。
对了,书上说这是男人上了岁数,有前列腺炎症的具体体现什么的。可前列腺是什么玩意儿?我不知道哇。
我就知道,离退休一年多来,自己洒尿越来越不顺畅。
有时还踮起脚尖,扶着墙壁,仿佛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莫明其妙,这是怎么啦?
难道我真的老啦?
留下一串尿滴,摸摸自己左腑,邱候匆忙出了厕所,果然,老伴儿还站在原地抱着彤彤亲吻,而可爱的小精灵,在奶奶怀中嘎嘎嘎的欢笑。
听着就让人心醉。
“唉唉,说过你多少次哦?行了行了,让儿子媳妇看见,又得挨批评。”
老伴儿抬起了脸。
一张还不算太老的脸上,沾满了彤彤清香的唾沫。
“我知道!可一看到我的乖彤彤,我就忍不住哦。”又想伏下头去,邱候碰碰她:“行啦,看看彤彤是不是又湿啦?”
老伴儿就把孙女儿轻轻抱出了摇篮。
然后轻轻放在双人床上。
“放心!即然儿子说了,我就照办,当着他和媳妇面不亲,背了总可以亲个够吧?”
一面利索地把彤彤的尿不湿打开。
亲妮的拍拍那柔嫩粉色的小屁屁:“啊哈,你这个小坏蛋,果然拉了,又是15块钱哟!喝你爸妈的血哦,你知不知道哦。”
换毕,小家伙就略显烦躁。
二只清澈的蓝眼睛,骨碌碌的望着奶奶转动。
“快,把冰箱里的奶块取出,倒点温开水烫上。”
老伴儿不慌不忙的发布着命令,前处座也就不紧不慢的忙忙碌碌。
邱候拉开冰箱,从一大堆凝固的奶块中,小心翼翼的拎起一块,放在专用烫奶盘,再倒上温开水儇烫着。
他看看老伴儿。
又瞅瞅渐渐松软的奶块,有些感概。
当年的老伴儿,一米六一高,眉清目秀,体态丰腴,身体康健。
可一生下儿子,就像与上帝结了怨,整个儿成了地道的绝奶户。
七星猪蹄,牛羊蹄筋,刚长出二环节的莲藕云云,什么办法都用过,可她就是没有奶水。瞅着老婆憋闷气恼得一脸通红,使劲儿挤自己丰满高耸的胸脯。
听着可怜的儿子,那干巴巴无助的哭声。
正在积极认真工作,向组织靠拢的邱办事员,直揪着自个儿头发跺脚。
觉得自己成了天下最不济和最不可恕的老爸和老公。
好在儿子终于靠着肥儿粉和订奶长大。
直到现在,瞅着才二十七岁的儿子,渐趋发胖的高大身子,老婆还喟然长叹,暗自捶胸顿足:“都怪我啊!当初没奶,都是给肥儿粉和订奶害的,我要有奶,儿子不会这么年轻就发胖。”
可是,怪了。
到了媳妇这一代,也未见她怎样高大丰腴。
严格的讲,媳妇还很显矮小瘦削。
当初,曾让老俩口郁闷不己呢。
可媳妇那奶水,却来得快快乐乐,汹涌澎湃。
媳妇矮小瘦削的身体,仿佛是个造奶器,滔滔不绝的母奶源源不断,喂养得孙女儿脸蛋儿红红的,小手胖乎乎的,笑靥甜甜的……
这还不算。
源源不断来自媳妇身体深处,福含各种营养的母奶,孙女儿吃不胜吃。
小俩口就把多余的积聚起来。
把这宝贵母亲奶液,掺进巧克力,揉入香皂,装进专制奶袋……
于是,350升的大冰箱里,就堆积如山,货真价实的人体母奶了。
“差不多了,捞起来。”老伴儿命令到:“小心点,别像上次笨手笨脚的。”邱候就探出二只指头,去拈己完全松软的袋子。
老伴儿忽然不高兴。
“儿子给你说过多少次啦,这烫奶要专用的奶盘?可你总是糊里糊涂的,你看你拿成了什么?”
可不。
一不小心,邱候拿成了平时盛菜的菜盘。
顺便提一句。
不论在左面自己家里,还是到右面儿子的新房,洗碗和清洁,是前处座的承包活儿。邱候呢,也心甘情愿,大干特干。
因为,他知道自己除了这些拿手,别的家务活儿实在是做什么砸什么。
出力不讨好,还弄得一塌糊涂。
想想今天是来到儿子家的第一天,那么这菜盘就特定不关自己的事儿,一定是儿子或媳妇放错地方。
邱候就皱皱眉头。
“我是在原地方拿的啊!再说,烫呗,用什么不行?我就不相信非要用专门的奶盘。”
“啊哈,平时你不常唠叨我,不按儿子的要求做,自己老习惯老脑筋老落后吗?”
老伴儿不怒反笑。
就像抓住了老头子不可见人的把柄一样,快乐的大叫起来:“原来你邱处也是三老呀?我得给儿子媳妇告状,看清你这个三老份子的真面目。”
前处座被她抢白得一时语塞。
只好郁闷的挥挥手。
“唉唉,这是哪跟哪哟?喂奶吧,彤彤瘪着嘴巴要哭啦。”
一会儿,彤彤吮足了母奶,手舞足蹈的哇哇啦啦一歇,一笑,就又睡了过去。
饿得直流清口水的老俩口,忙轻脚轻手的把孙女儿往床上一放,就去抓紧时间吃饭。本来呢,老俩口好长一段时间以来,就是吃二顿。
要说这不过是下午五点多吧。
也不算晚。
可因为今天惦念着到孙女儿家,老俩口都醒得早。
平时九、十点钟才吃的早饭,七点多就吃完了。所以,现在都饿得撑不住了。
老俩口刚吃到一半,老伴儿骤然放又下了碗筷:“遭糕,彤彤怎么睡在大人床上?得挪挪,省得媳妇儿回来看到不高兴。”
邱候瞟瞟她。
没言语。
可心里不是个味儿。
媳妇平时倒挺自觉窒息敛声的,好坏不说,凡事都由儿子出面。
毕业于名牌大学的硕士儿子,许是眼界大开,知识丰富,动辄对爸妈指手划脚,晓以育儿科学,动之人情世故,俨然一个年轻的百事通。
老伴儿听了,总是一笑。
然后,亲妮的对儿子说到。
“又是你媳妇讲的?干吗她不亲自出面,非要你给我们讲呀?”
儿子呢,笑不是,哭也不是。
只好正色说:“妈,这关人家什么事哇?这是我的意见和建议,我们之间是有代沟呢。”老伴儿就不以为然的挥挥手。
“呔,这孩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什么都护着她,我看你以后麻烦大哟。”
让孙女儿睡自己的摇篮车,是儿子多次当着自己和老伴儿的吩咐。
儿子叩叩精致的进口摇篮车栏杆。
郑重介绍。
“这是正宗德国名牌‘斯迪姆贝乐奥双向高景观欧式婴儿手推车’,2000大洋,它的特点是有助于培养婴儿的优雅睡姿,刺激大脑的迅速发育,帮助骨骼的健康生长。爸,妈,你们可要记住了,为了你们孙女儿的将来,一定要让彤彤睡这车。”
同是硕士的媳妇,就在一边安静的微笑。
微微点头。
可是这老太婆,还是来不来就怪罪到媳妇儿身上?
这个,是有点不公允呢。
瞅着老伴儿把彤彤挪到了摇篮车,一个劲儿小心谨慎的纠正着她的睡姿,邱候不以为然的叩叩桌子:“这不是拔苗助长,刻舟求剑吗?我注意过多次,彤彤睡在床上的姿态,就比睡在这2000大洋上好,还优雅得多。哎你看看,你看看彤彤皱眉苦脸的,好像不情愿嘛。”
“我不懂你说的!
可我明白,儿子一定比我们懂得多。
读了18年的书,难道不比你我强?”
老伴儿不屈不挠的纠正着孙女儿,头也不抬的回答。
“难怪要被亲家刺一刀?你这样就以为天底下自己最行的讨厌老头,连我也想刺你哟。”邱候闹了个倒憋闷,愤愤的闭上了嘴巴。
电话响了。
老俩口几乎是同时蹦起。
还是邱候距离近,一伸手拎起了话筒。
“我是爸爸!”
“爸爸呀,今晚上同学聚会,我和姗姗都不回来吃饭。”
是儿子!邱候脸上荡着笑:“哦,好的,注意少喝酒,少吃甜食。”“嗯,我给姗姗的爸妈打了电话,让他俩过来陪你们,顺便斗斗地主,看看电视什么的。”
邱候嘴巴张成了O状。
“哦哦,你说什么?”
儿子又重复到。
“我让姗姗的爸妈过来陪你们,免得呆着无聊。彤彤还好吧?”
“还好,吃了奶,换了尿不湿,现在睡在摇篮车里。”
邱候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思绪却在自己的左腑,这孩子,还不知道儿女亲家举起了屠刀,你那文盲岳父晚上敢过来吗?
唉唉!
真是哪壶不开拎那壶。
“谢谢!爸爸再见!”
儿子满意的笑着,关了手机。
见老头子一脸的迷惑,老伴儿急了,催促到。
“儿子说什么啊?是不是又代表媳妇儿给我提什么意见?”邱候瞅她一眼,放下话筒。缓缓坐回餐桌,捧起了饭碗。
“你的宝贝儿子夸你呢,还说谢谢。”
老伴儿喜形于色。
高兴的揉搓着自己双手。
“我得把羊蹄再炖炖,炖得烂烂溶溶的,让儿子晚上好好补补。”
“人家同学聚会,和姗姗一块参加,不回来吃晚饭。”“哦,那不要紧,炖好了,让儿子明早上喝一大碗后再出门,保险大补。”
老伴儿有些失落地也坐回桌子。
抓起碗筷,呼噜呼噜喝几口。
又抬起头。
“你还记不记得那些日子,白菜萝卜都没有供应,我们就跑到三十里外的乡场,买羊蹄回家炖汤?那蹄子齐齐的戴着一大堆羊肉,才三分钱一斤呀。唉,一眨眼,就挨边半个世纪啦,邱候啊,我们都老了罗。”
“吃吧吃吧,彤彤睡了好一会儿啦。”
邱候有意茬开话题。
他现在的思绪不在回忆。
而是在自己的左腑。
他明白儿子确实还不知道这事儿,所以才做这样的安排。可这样一来,反倒把自己置于左右为难之地步。
多年来,儿子就对未来的岳父有好感。
在他自认为长大了,可以发表自己看法时,就曾对自己说过。
“爸,你手下那个春司机不错,侠肝义胆,为人豪爽,该提拔提拔呢。”
当然,自己听了,只是威严的瞟瞟儿子。
瞅瞅他唇上开始长出的微黑胡须,然后,压低嗓门儿说到:“好好读自己的书,这是大人们的事,不用你考虑。”
可是,突然有一天下午,老伴儿喜孜孜把邱候拉到了卧室。
“老头子,知道吗?咱儿子有女朋友啦!”
“哦,研究生刚毕业嘛,工作都还没有。”
“工作找到了,女朋友也找到啦,双喜临门。”
老伴儿捋着自己微白的头发,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双喜临门啊!咱邱家该兴旺发达了。”“哦,是吗?是什么工作?”
邱候也来了兴趣。
眼下,大学生找工作难。
虽然一拨拨大学生如过河之鲫,乱哄哄的在人才市场拱来拱去,可儿子系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再怎么着也得进世界五百强吧?
可老伴儿的心绪不在这。
而是在儿子的女朋友身上。
“那姑娘身高一米五三,体重41公斤,是儿子的校友,护理研究生,心灵手巧,喜吃淡,爱睡懒觉,爱化妆,爱上网,还爱,”
邱候就看着她。
“你是三十年媳妇熬成婆,媳妇还未进门,就先研究上啦?”
“那当然!”
老伴儿眉飞色舞,颇为自得:“知彼知此,百战百胜嘛。你不知道,这天底下,自古婆媳关系最难处,我不注意到点,吃大亏呀?”
“行了,那姑娘是哪儿人?姓什么?我总该知道吧?”
“姓春,就是你那部下春司机的独生女儿!”
“怎么是她?怎么会是她?”
“怎么不能是她?你跟人家老爸有气,难道和准媳妇也有气?我可提醒你了。”
想到这儿,邱候拍拍自己额角,叹气到:“晚上那俩口子要过来,儿子邀请的,说是来陪我们斗地主玩儿。”
“好嘛,亲家亲家,越走才越亲如一家。”
老伴儿似乎还没回过神。
津津有味的啃着着羊蹄子。
嘴角泛着腻腻汪汪的羊油。
直看得邱候一阵阵的翻胃。
要说老伴儿的话呢,本来是有道理。天底下有哪一户儿女亲家,不希望双方关系和谐,常来常往?
双方边老人亲切友好。
小俩口的爱情自然会更加甜蜜。
反之,小俩口不是嗑嗑绊绊,吵吵闹闹。
就是各自护短再加冷战,面临婚姻解体,各自东西。
可是,偏偏遇到春钱和自己这种尴尬的上下级关系。上下级关系倒也罢了,问题还在于,那个公交车司机和自己这个运管处长,针尖对麦芒。
二亲家性格脾气各异。
学识修养,南辕北辙。
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这就埋下了二家不可能和谐相处的伏笔。
好歹儿子终于结了婚,自己和春司机也光荣退了休,媳妇儿肚皮也争气,结婚一年就生下了这个人见人爱的小宝贝,让二家表面上勉强过得去的关系,似乎往真诚处捶了又捶。
可是,没想到今天春钱居然瞅冷子,给自己来了一刀。
这,太让邱候愤怒和困惑啦。
然而,这边还没了结。
晚上二家又要坐在一起。
真是莫明其妙!
邱候愤愤又无可奈何的一仰头,喝完最后一口羊蹄汤。那边的老伴儿挥着的筷子,突然不动了:“什么,你说亲家晚上要过来?”
“嗯,儿子邀请的。”
筷子呼的拍在桌上。
又被小心翼翼的重新捡起。
“那狗日的下午才刺伤了你,还好意思来?”
老伴气吁吁的压着嗓门儿:“来了怎么办?搭拉着脸孔,相对无言还是吵吵闹闹?”“我怎么知道?”邱候厌烦的皱皱眉。
他觉得女人的提问,有时真是莫明其妙。
难以回答。
“那个陈老师呢?不补习找钱啦?
自己老公捅伤了人,不但不主动赔礼道歉,反而拉着就往自家里钻,什么素质?哪配当我家彤彤的外婆?”
老伴儿唠叨着。
忽然拧直了眉头。
“我看这事儿有鬼!
邱候,你说实话,平时间咱二家关系不算好,可也不算坏,怎么突然就捅你一刀?是不是你哪地方把人家得罪得伤了心?
人怕伤心。
树怕剥皮。
一定是你虎死不倒威,还抖拿着前处座的架子。
让人家下不了台,春司机才下的手。虽然我没学过心理,可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
啪!邱候一掌拍在桌上,叮叮当当,碗筷们都蹦了起来。吓得二人一楞,一齐往摇篮中的彤彤看去。
幸好,孙女儿熟睡依然。
脸蛋上浮着二团红晕。
就是双手投降似的举出被盖。
歪着小脑袋瓜子,睡姿实在不优雅。
老伴儿悄悄溜过去,把彤彤的双手轻轻往被子里塞。可一塞进,它就自动退出,如此几遍,老伴儿只好退却了。
她立起身,把二大张口水巾盖在彤彤胖乎乎的小手上。
叮咚!防盗门的门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