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
被春钱纠缠急了的邱候,终于暴跳如雷,把春钱狠狠臭骂了一顿。
仿佛正等着这顿臭骂似的春钱。
倒也不吭不声。
面无表情。
未了,悻悻说到:“骂得好!不过这事儿可不会一骂了之。不管怎样,我赔进去了一万二千多块,当时你阻挠我或给我提个醒,不就没事儿?
我是没你会算计。
可我就是怀疑你没安好心。
故意透露怂恿我全部投进。”
邱候斜斜他,这家伙也不简单呢,居然也会逻辑推理了?就算你沾了点边,又何妨?“不管怎样,我们毕竟是亲家,看在彤彤份上,你也该拉我一把。
不错,我是当众捅了你。
可你自己也明白,我那不过是实在给你气急,发发怒气而已。真要捅,”
春钱抖抖衣袖。
露出青筋毕露,肌腱暴突的二只大手,使劲儿捏成拳状,发出骨节与肌肉相撞的咯咯声。
“握了几十年方向盘的手,岂会只是划伤?”邱候岿然不动,轻蔑的笑笑:“还在威胁我?春钱呀春钱,即然你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把话给你挑明。
不管过去,现在和将来,鄙人从来就没看起过你!
你又何必非要争个输赢?
这个世界,有些事情生来注定,不要不服气。
我承认,尽管你捅伤了我,我却无法把你送进牢房,也算是上天对我的报应,在这上面,你赢了,还要怎样呢?”
春钱鄙视的瘪瘪嘴巴。
“你可以报警啊!
那个青队不是顺路进屋了吗?
你我都明白,公安顺路是什么意思?”
说罢停住,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后背痒得逡受,就反弯着左手去反搔。瞅着这厮棕黑肥硕的背脊和颈项,邱候真想一刀砍下去。
他现在对这个亲家,真有些无可奈何。
手足无措了。
说也说了。
骂也骂了。
这家伙依然像条毒蛇缠着自己。仅限此倒也罢,问题是当着儿子媳妇和孙女儿,还得虚与委蛇,忍气周旋。真是莫明其妙!
我邱候一世英雄。
怎么偏偏碰上了这条烂龙?
记得儿子那天告诉自己有了女朋友,我还替他高兴不己。
父子俩围着小茶几而坐,和谐亲切,漫天而聊。
每当这个时候,邱候就常常回忆起自己的父亲,那个读了初一便缀学回村,做了大队支书的中年汉子,清瘦的脸上,永远嵌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个年代。
读了初中,便犹如进了大学。
在村民和上级眼里,是个真正有文化的大知识份子。
说来也算得父亲遇到了一个好知音上级。
当公社党委书记召他去,把三个白皮嫩肉的青年男女交给时,悄悄叮嘱到:“这三人虽然是右派,可我看没啥坏心,年轻轻的懂些啥哩?
我捉摸着你读过初一,和文化人好打交道,就交给你了吧,好自为之。”
不久,一场大规模的“四清运动”呼啸而至。
父亲一个早上就成了“清工分、清帐目、清仓库和清财物。”的四不清代表。
实际上就是“贪污盗窃,挖社会主义墙脚。”当然被立即抓了起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是那公社党委书记拍了胸口,以党藉和生命担保,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事后查明,父亲确实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他当了三个右派份子的保护伞。
让“广大革命的社员群众,义愤填膺。”
从而遭此厄运。
父亲被撤销职务,遣回生产队劳动改造。
据说,还有人建议,干脆一撸到底,削掉他“社员”的神圣称谓,以平民愤。可工作组搔了大半天的脑袋瓜子,却实在想不出比这“社员”和“农民”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不就是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农民呗!
仅仅比当时时髦的“地富反坏右”稍高一点。
最终,父亲成了一介农民。
成了农民的初一生性情大变,动辄怒骂,暴跳如雷,蛮不讲理。
小邱候就是在父亲的骂声和拳头中长大的,自幼充满了对粗暴无理父亲的愤恨。九岁时,小邱候被城里的小表叔邱处机接走,从此脱离了那个粗鄙发狂的所谓生父。
那场千古浩劫中,父亲同样难逃一死。
当父亲的死讯传来,十三岁的小邱候,早己没有了悲痛和眼泪。
所以,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后的邱候,不断提醒老婆到。
“我们家要民主,不要压制,不要搞家长一言堂,这样才有益于儿子的发育成长。”
邱浩就是在这种,父母几乎不管不干涉的宽松环境下,成长至今。自由自在的邱浩,其个性和天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也就顺理成章的养成了,能随时和父亲交流沟通的良好习惯。
当下听儿子说了。
邱候也替他高兴。
还接着问到。
“你那女朋友姓什名么?她父母又为何方神圣呀?”邱浩光笑不答,故意留了个大悬念:“爸,到时就知道了,到时一定让你和妈大吃一惊的。”
不久,女朋友上门。
邱候俩口确实是大吃了一惊。
原来这漂亮可爱又端庄的姑娘,自己未来的准媳妇,竟然是局里那个公交司机春钱的女儿……
原以为春钱怕坐牢。
自己还一直把这当作控制他的最后杀手锏呢。
现在看来,这家伙死猪不怕开水烫,早没当回事儿。
“还有,你一个离退体的厅局级国家干部,不但自己参加传销,还故意唆使我也参加,害人害己,不判二年也得写检查说清楚,一曝光,嘿嘿。”
这就戮到了邱候的命门。
他闭闭眼睛。
复而睁开。
眼前一片阴霾。
奇怪,这二月天居然还有雾气?只见那残水败枝的一大汪水面上,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在升腾;望过去,那些高大巍峨的水泥森林,变得逾加朦朦,像浮在水面后高低不一的想像……
“是的,那不是我所希望的。”
邱候收回眼光。
平静的看着春钱。
“你我都有本难念的经,大家都老啦,鱼死网破对谁也没好处,对吧?”
春钱点头。邱候慢腾腾掏出一盒手纸,慢腾腾撕去包装,拈出二张擦擦身旁的石凳,然后坐下,再拍拍空位。
“坐,坐下聊。”
春钱不坐。
而是紧绷着脸孔。
“赔进了一万二千块,我不好交待。”
现在,邱候完全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这家伙一门心思着眼在钱上,看来也有他的难言之处。亲家的经济,邱候是了解的。
亲家母长年补课。
经济应当宽余丰厚。
否则也不可能一次性付款,买下左面那间三室二厅。
邱候算过,按前几年的市价,在这毗邻闹市区的大三室二厅单厨双卫,最少也得80 万。亲家有钱,可钱掌握在亲家母手里。
以春钱这不理财不当家的德性,最多是打沿边儿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