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笔也一起。”
“早放进去啦。”茹主叹口气:“只是,邱处,这样做值得吗?私设小金库也犯法啊。”
邱候哑然失笑:“我们就是法!确切的说,是公用事业法,吃的是国家财政,干的是保证社会稳定,如果我们也犯法,那这个国家就只能停止不前了。”
茹主也笑起来。
“说都是这样说。
可到底心里不踏实。”
“我也一样。”邱候载住她话头,他一向不喜欢和部下讨论此类事情,现在仍然如此。
叩叩!是小曾:“邱处!”“你们谈工作,我办事去了。”茹主趁机告辞,临出门时,把手中签了字的单据,有意朝小曾扬扬。
小曾含笑颌首。
“坐吧。
又准备下去?”
邱候微笑招呼到:“精神抖擞,斗志昂扬,到底是年轻人啊!”
小曾没坐,而是谦恭的站着说:“按照你的吩咐,我还得下去催催,明天25号。”“哦,这么快就25号啦?”邱候故作讶然,翻翻桌上的台历。
“不错!
是25号。
这日子过得也太快啦!太快啦。”
“那么,我走了,开着手机呢。”“好,有事打手机。”邱候站起来,将他送出了办公室。
明天是25号!对全局干部职工而言,每月底的25号是喜庆吉祥日子,可对一肩挑和邱候,以及对所有的大大小小的实权者来说,却是恨之入骨的鬼门关。
当然。
离退一年多来。
邱候也过了一段优哉游哉的闲散日子。
每月的25号似乎早己离自己远去,杳无音信。可是,谁叫自己恋栈返聘呢?这不,又自己把绞绳套在了自己颈项。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
“痛,却幸福着。”
这绞绳虽然夺命,却体现了人的价值和能力,放大了人的荣耀和愉悦;想想那么多的眼睛,心思和苦乐,都放在了你身上,你就有一种超然于众人之上的神秘快感和天然使命!
难怪!
“痛,却幸福着。”啊!
邱候忽然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双眼发涩,好像忘记了什么重大事情?
他左右看看,一下坐回靠椅,拎起了话筒:“你好姚局,我是邱候。”“老邱啊,什么事儿?”听起来,一肩挑正在忙,有些心不在焉。
“对啦。
你推荐的那公司安检组长。
怎么还没到位?”
“快了快了,也就这二天吧。”邱候支吾其词,该死,春钱这老小子到底在干什么?病还没好吗?
“我也知道,你在为那件大事儿上下奔波,可这几天路队发生的事儿,你知道不?”邱候楞楞,发生的事儿?真还不知道呢。
连连跑了好几个大路队。
似乎一切正常嘛。
“看来你确实不知道,抽空去看看,处理处理。你知道,路队乱不得的。”
一肩挑放软了嗓门儿:“你现在有什么事儿啊?需不需要过来聊聊?”邱候道:“不用,就在电话里说说,明天25号啦。”
“嗯!
我知道。”
“按规矩。
25号,”
邱候忽然感到自己舌头有些发绊,说不下去了。他警觉地盯住了打成绞绞墨黑的电话线:一肩挑装聋作哑,什么意思?
他想干什么?
过河拆桥?
卸磨杀驴?是不是还早了点?
“发奖金!”一肩挑接住他的话头:“不是早准备好了?发呗!”“嗯,发呗!可是,那名单和奖级,我拟了个初步,”邱候佯作吞吞吐吐,欲罢不能。
果然,一肩挑沉不住气了。
一语挑明:
“哦是这事儿啊?
算了,你太忙,我自己理理,反正不超过既定总额。你呢邱处呢,把精力放在筹款追款上,我们来一个珠联璧合,各负其责。哈哈!”
局长兼局党委书记干笑几声。
仿佛要赶走弥漫在二人之中的尴尬。
“这就叫,好钢用在刀刃上,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好的,是这样。”邱候觉得那不像是自己的声音,慢腾腾地扔了话筒。他妈的!河还没过,真开始了拆桥;磨还没卸,真开始了杀驴。
做得如此绝情和决然。
一肩挑这是向谁学的?
二十几年来,邱候早习惯了在每月25号前,打开电脑,调出全局的干部职工名单。
在格式化的“金额”栏下,握着鼠标,点入一列列金额数。
那情景,邱大处轻哼着跟年轻人学来的流行歌儿,手里的鼠标成了点金笔,准确无误的点写着权威和惬意,犹如古时至高无上的帝王,把恩宠与死亡,赏赐群臣……
更重要的是。
一连几任局座,对他送上去的奖金分配名单,基本上都不作太大的改动或调整。
这就保证了市交通局运管处处长的权威和荣誉。
以至于局内常有“邱局”或“邱爷”的戏称,把公务员层级序列上,仅属于中层干部的邱候,真真假假的抬到了局长和局党委书记之上。
这种手握奖金分配实权的存在。
形成了局内众望所归的表象。
增加了邱候本人的胆气和欲望。
以至于最后,邱候向真正的局级领导位子,发起了颇具爆发力的冲击。
尽管这次冲击以失败告终,可却以铁的事实论证了,在时下谁拥有奖金分配权,谁就拥有了不可动摇的权威。
然而。
然而。
他妈的!
兵不血刃,杯酒释兵权……
不常爆粗口的邱候恨得眼睛发绿,咒骂不断,浑身无力。珠联璧合,各负其责,好钢用在刀刃上?全他妈的扯蛋!
一肩挑就这样剥夺了自己的奖金分配权?
也就意味着昔日的辉煌消散。
别看一肩挑给自己堂而皇之的是筹款追款。
其实只落了个跑龙套和做恶人的鬼命,那呆在位上还有什么意思?当你一肩挑的替死鬼?做你一肩挑的嫁衣裳啊?老爷我才不干呢。
我要不干。
还有人说我骨气和聪明。
我要干了。
只怕人人都要当面嘲笑我犯傻脑残。
好个狡猾无情的一肩挑,难怪一直拖到临头,都稳起不吭声,反倒是我自己卑躬屈膝的打电话过去提醒。他妈的,我被这小子耍了。
可是且慢。
你一肩挑也有死穴。
我要真是甩手而去。
你只有面临千夫所指,埋怨和咒骂之窘境,不信,试试!
当然,以自己现在的返聘身份,要和一肩挑斗下去确有难度,而且是很大的难度。可也可以试试。大不了,充其量,自己一走了之,从此安心归隐,含饴弄孙,饱享天论之乐……
叩叩!
“邱处!”
茹主站在门外。
“有空没啊?”
“谁呀?是茹大主任啊,我敢说没空?”邱候早换上了一脸的微笑,正襟危坐,慈眉善目,一手拈着签字笔,一手抚着报表角。
“请进来。
我洗耳恭听。”
办公室主任匆忙走进。
递过刚才那张签了字的报帐单据。
“不慎被茶水打湿,重填了一张,这是原签字单,请你看看。”邱候接过,细细瞧瞧,然后点头,一把撕得粉碎,扔进了桌边的废字篓。
“重填!
金额翻一倍。”
茹主楞楞。
“翻一倍?为什么要翻一倍?一倍就是一万二千块哟。”
邱候手一动,呼拉扯下新单据,放在玻璃桌上推到她面前:“要不,那就凑个整数,一万五吧,好听,又好分配。”
一头雾水的茹主。
楞楞的站着没动。
嘴巴张成0状。
“邱处,开什么玩笑?局领导不签字呢。”
“局领导”三个字深深刺痛了邱候,但见他睁大眼睛,扬起了眉睫:“不签字?为了他的心腹亲信,我们受了多大的委屈,吃了多大的苦头?不签?我就看他今天到底签不签?”
嚓!
邱候双手一动。
撕下新单据推过来。
“我去找他签,你只管填单据就是。”茹主仍奇怪的看着邱候。
在她不多的记忆里,眼前这个赫赫有名的邱处,可是一个对乱填瞒报,以少充多,公报私利等社会恶习,极度鄙视敬而远之,退避三舍的正直公民和保持自尊,洁身自好少有的厅局级。
刚才据实填了虚报的单据。
就窥见到他暗地憎恶的眼神和表情。
没想到总金额现在还要翻上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