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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上海印象 (下)
作者:苏北  发布日期:2020-05-07 14:32:33  浏览次数:1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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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浦江浪花:廿年一梦

1984年我因公去南通后乘船赴上海。当轮船缓缓由吴淞口驶入黄浦江时,我和拥挤在船舷的乘客们一样,静静地注视着两岸连绵不断的码头货仓和泊岸的海轮,那情景给人一种大工业的时代感。不由想到,当码头上的装卸机械吞吐着数以万吨舶来品的同时,也将西方的文明倾卸到了上海滩上。

远远望去,外滩上陈旧的建筑物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沧颜老态。一百多年前西方文明由最初的涓涓细流由这里向内地蔓延,成为它登陆中国的一个桥头堡。

1994年秋我又去上海。在外滩,看着瞩目的电视塔,听着江面低沉的船舶汽笛声,思维开阔了。水天一色的尽头是西方世界,它曾经是那么遥远而今却又是如此的相近,蓝色的波涛已不再视为洪水猛兽,而是一股带着清新气味的海潮漫进了堤岸,沉浸在国土。

上海滩的新貌令人刮目相看,它开始活力蓬勃,日新月异,海天通衢,重新给这个城市抹上了一笔轻松的色彩并赋予暂新的时代涵义。

南京路和淮海路永远是喧哗美艳的,新颖的时装和各色美食勾留着游客,年轻姑娘们飘逸的长发和时尚的服装游移着人们的双眼,这是一道秀色可餐的别致风景。午后的阳光投射到梧桐树下的碎影如是时间的切片,斑驳晃眼。看着泛黄的树叶和它壮实的躯干,我忽然感受到已经非常遥远的青春轶事似乎就在身边,想到了二十多年前在复兴西路寓所里生活的点点滴滴,那是我在社会动荡下度过的青春期,精神空虚但无忧无虑、不学无术却盲目快乐,飘忽不定的茫然活着。

无秩序的时代像黄浦江面翻起的一个浪花转眼即逝,但岁月流歌,人生浮萍,常常在似醒非醒的梦里若隐若现。

四、上海的天际线

在我以往读过的上海芸芸众生相的书里,有风花雪夜的故事,有卧虎藏龙的传奇,有商贾大亨的黄金天地,也有仁人志士前赴后继的热血理想。

    文坛上,除了有“投枪和匕首”之称的文豪鲁迅,那些类似张爱玲“华丽与苍凉”式的各色文人骚客,无论是“蝴蝶鸳鸯”的风月唱和还是“国防文学”的路线之争,或奇葩斗彩,或聚散依依,都用曲水流觞般的生花妙笔文字描写了世态的凉与热、蜗居的爱与恨还有不痛不痒的是是非非和雅俗共赏的花花草草,记得还有一句“人言可畏”。

我粗糙的理解,“海派”沾着洋味儿,“京派”带着傲气儿,形象地说,好比沪上的人喜欢吃冰激淋,京城的爷们则偏爱喝茉莉花茶,平分了南北秋色。由此也衍生了独特的一脉文化并以“海派”冠名。但这一切,离不开外来经济介入和文化渗透的大背景,说到底还是东西方经济文化融合后派生的现象。

上海的流行歌曲有些很好听,例如早先的“夜来香”、“何日君再来”以及“夜上海”至今绵绵不绝、琅琅上口。后来的“智取威虎山”、“海港”、“龙江颂”和“白毛女”的旋律也不错,尤其是把古典戏曲的老调新弹、洋为中用,多少还保留了一些传统的坐打念唱。先是一路无限风光,末了却是蹊跷的偃旗息鼓。

实事求是地说,无论是靡靡之音还是铿锵嘹亮,毕竟都是真实的历史,犹如参天大树上的一枝一叶,花开阳光,叶凝雨露,在苦夏和寒秋的特殊时节,屏蔽过烈日,遮挡过骤雨,给时下苦闷的人们一丝心理慰藉和可去之处,也是唯一的选择。

不可思议的却是在六十年代中后期,上海成为了政治漩涡的焦点,公演了“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一月风暴”和“工人阶级占领上层建筑”的大剧。其后陆续参杂着“教导队”和“硕放桥”的故事,远比建国初期神秘的“潘扬案”更为声势浩大,真真假假扑朔迷离的传闻,至今无解。于是,就不必再述说十年间不堪忍受欺辱而选择“离去”的傅雷和顾圣婴等一大批类似的才子佳人和名不见经传的张三李四。原本太平世界的上海便由此出演了一幕幕催人泪下、死去活来的悲剧,不幸成为了上海滩的名著。

九十年代初,深圳突飞猛进的发展势头让上海失色了。可是,一旦摆脱了束缚便如鱼得水,新瓶旧酒、老马识途,再加上白猫黑猫,短短功夫上海一跃又成为了耀眼的明珠,再次坐实了历史上被称为“东方巴黎”的美誉。遗留在外滩上的百年建筑不仅腰直胸挺且昂首阔步,华灯初上的群星灿烂对于曾经被斥为“资产阶级大染缸”的污名岂止是彻底的恢复声誉,简直就是“光宗耀祖”般的神气,而且格外神采奕奕了。

摧枯拉朽的改弦更张,佐证了上海不仅是商埠的“大上海”,也是政坛的“大舞台”,但更像是“大世界”哈哈镜上看到的画面,有的虚幻成环肥燕瘦,有的荒唐到啼笑皆非,唯一不能扭曲的应该是这座城市的脊梁与尊严,还有知耻上进的勇气。

如今在海外看到上海近期出版的城市建筑图片,感觉它完全等同西方城市且超越一筹。从外白渡桥向浦东望去,新落成的商厦尖顶像是一柄利剑直插蓝天,陆家嘴金融贸易区的高楼群体奇特壮阔,西藏中路的证券大厦帅气恢宏,南京路上璀璨的霓虹夜景依然是这个城市最绚丽的美色。

耐人寻味的却是,浦东一侧崛起的磅礴雄浑的建筑群体与外滩隔江相望,真是别有滋味在心头:一边是百年老店,一边是时代新秀,彼此衬照相映生辉,显然是既对峙又和谐的画图。它恰恰应验了一句老话“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在每天冉冉升起的朝阳下,它们屹立东方,风华正茂,蓬勃向上,而且更加从容自信了。

于今,生疏并远离这个城市有二十六个年头了。我真想圆一个梦,再访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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