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力特的总结提纲挈领：骗子的骗术归根结底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利用人性的优点，比如善良；一种是利用人性的弱点，比如贪婪。以前你利用我的善良，现在我利用你的贪婪，一报还一报，有来有往，彼此彼此。凯恩斯说过：“人类哪怕记住了过去2 000年来所犯过的所有错误，但是当100英镑放在面前的时候，他会迅速地忘记一切。”雷·达里奥也说过：“如果你现在不觉得一年前的自己是个蠢货，那说明你这一年没学到什么东西。”

古力特的设计非常巧妙，故意露出一个小漏洞，以掩盖另一个大问题。威利股份的股权转让，99%都没有问题，只有一个盲点，那是非专业人士最容易忽视的，就是国有股的转让有明确的政策限制。为了控制好这个盲点，古力特从源头上，也就是李明川的那个老朋友身上做足了功夫。商场上的人尚且没有什么朋友与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官场上就更不用说了，有奶便是娘才是实打实的生存法则。老朋友和老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一伙的，再勾兑了投行、券商、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那一切都水到渠成。

但是，投行、券商、会计师事务所、律师事务所这一干专业人士也没有向李明川说假话，只是没有说出全部真话。注意，不说假话和没有说出全部真话是两个概念，两者都不犯法。如果硬要赖到他们身上，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问李明川：你自己要并购威利的股份，难道连里面有没有国有股、国有股占比例多少、政策规定国有股能不能转让都不清楚么？再说你也没有对此发出疑问呀，那我们就当然是默认你对此完全了解的！

然后是几年来一直在账上做递延亏损，借此打压股价让威利的管理层在二级市场上悄悄逢低吸纳这一节，也做得非常巧妙。李明川的财务经理看到的是另一套账，是古力特故意让威利财务把递延亏损给他看的，表面上是几年来一直递延亏损，实际上却只是最近才发生的事。亏损让股价在二级市场上低迷不假，威利的管理层逢低吸纳也不假，但还没有吸够筹码就是假的，人家早就吸饱血了，只等李明川进来接盘。

古力特明白，光说假话是很容易穿帮的，如果把一句假话混进九句真话里，那听的人就会把所有的话全部都认作是真话。李明川从来都不肯放过占便宜的机会，这是他的本性，所以一闻到荤腥味就急急忙忙插一腿进来入货，人家先进去的就趁机把手中的筹码倒给他，让他当了接盘侠。所以威利变成鹏飞后，股价一直不涨就在情理之中了。这次并购并没有实质性利好，股价才涨了一些就被换手率抵消了，李明川就这样做了大闸蟹，大把的现金给了别人，换来的却是没有业绩即将ST的公司和不能动的国有股。最妙的一点，是李明川会涉嫌侵吞国有资产，这事万一东窗事发，也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他打落了牙齿和着血吞下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这可比圣多斯咖啡难喝多了，这才是真正的“格尔迪奥斯绳结”，不是说挥一挥刀就能立马斩断的。

关树宏的遭遇与李明川有异曲同工之妙。事情的切入点在管委会主任老婆的娘家人持有的英尔普股份，娘家人一直想把股份套现，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古力特就选择这一点，教英尔普以及娘家人如何金蝉脱壳。他们先和券商商量好，摆开进入上市辅导期的场面，该做的工作先做好，然后放出风声，主要受众就是关树宏和林之峰。接下来投资部曹经理的演技也是倍儿棒，一张一弛欲擒故纵，把关树宏撩拨得春心萌动欲火焚身，乖乖地自动投进罗网来。可是中间出了个小插曲，差一点就让古力特的计划功亏一篑，那就是林之峰与冯娟那一小段昙花一现的恋情。本来冯娟是喜欢林之峰的，也享受被帅哥追求的虚荣与快感，没想到林之峰太快甩手，倒生生失去了真相大白的机会。

后来古力特知道了这一节小插曲，不禁叹一声天可怜见，若不是天助我也，这一仗便功败垂成，白白失去了一大笔财富。还有一个小插曲是古力特不知道的，就是那个林之峰没有及时看的电子邮件，由此可见一个人若要倒霉，那是老天也不肯去帮助他。在这一仗中，关树宏的公司买了3 000万僵尸股，那1.14亿元成了英尔普、管委会主任、九红和古力特以及券商一众机构的饕餮盛宴。

关树宏知道巴菲特的名言，却不知道有个墨菲定律：“1.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2.所有的事都会比你预计的时间长。3.会出错的事总会出错。4.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天下就偏偏有这么巧的事，关树宏和林之峰真的碰上了墨菲定律。英尔普的IPO虎头蛇尾没了下文，出国投产什么的更是虚虚实实说不清楚，关树宏耗掉1.14亿元现金吃下3 000万股，转瞬间成了僵尸股，表面上看来没有大损失，实际上等于套牢了，最起码实打实地损失了利息。这是要埋怨时运不济，还是关树宏和林之峰的聪明机巧造成了这一切？

林之峰那个做投资的同学发的电邮，就对此事提出了几点质疑：1.如果英尔普真的是缺钱参加海外投资，那完全可以用债转股的形式筹资，为什么要转让即将上市的股份？2.广汇股份是做能源的，估值会比较高；英尔普是做家纺的，不可能在短期内有那么高的溢价，两者没有可比性。3.国内对数额巨大的对外投资历来持谨慎态度，特别是上百亿美元及以上的对外投资交易，需要层层上报审批，哪有英尔普说得那么轻松。这些都需要认真核实，不能听到风就是雨，轻举妄动。

如果林之峰稍微成熟一点，先看了这个电子邮件，是不是就能避免后来发生的一切？这个悲剧在于，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没有人故意设套给他们。英尔普确实是在做IPO，只是终于没有做成功而已。曹经理也说过没有股份转让名额了，是关树宏巴巴地赶着上门主动提价硬要抢购的，甚至还把事先答应给罗荣发的那份也掠入囊中。管委会主任老婆的娘家人也真的持有英尔普股份，不过这次趁机金蝉脱壳了。当然，作为董事会秘书的冯娟应该是知道“管委会主任娘家人要趁机脱手”的。但是这个关键信息的缺失是如何造成的？是不是那天冯娟约林之峰吃饭，就是想告诉林之峰这件事？但林之峰以为关树宏已经摆平股份转让了，就和冯娟断然分手，这是冯娟意识到林之峰接近自己是别有用心，而刻意隐瞒实情要看林之峰跳崖？还是林之峰突然分手让冯娟没机会说？

只有古力特在背后冷眼看着这一切，抚掌笑道：“玩火者，多自焚，老司机更甚。”他的心情如同沐浴着春日里的暖阳，所到之处，一切皆美好。走过的街道都是如画的，吹到脸上的风都是甜的，遇见的人都是可爱的。九红的开心在于和林永浩的协议签好了，只等时机成熟。刘文聪的工作也一切顺利，现在正和林永浩的秘书来往密切，加深友谊。

九红约古力特去卡拉OK唱歌，两人合唱了一首最能表达此时此刻心情的《情感老千》。

我那么吃惊地看着你镇静的双眼，

我那么无奈地看着你安详的笑脸，

想不到在你那纯洁真诚的表情下，

竟然会说出如此美丽动人的谎言。

因为你把谎言重复了千千万万遍，

你身上才有了圣洁的辉煌和光焰，

因为你把善良发挥到淋漓尽致处，

才可以掩盖你那惊天动地的诡辩。

高明的老千，缤纷的欺骗，

爱情的导演，魔鬼的蹁跹。

我那么镇静地看着你吃惊的双眼，

我那么安详地看着你无奈的笑脸，

想不到在你那江湖老到的经验下，

竟会相信我如此美丽动人的谎言。

我也会把谎言重复它千千万万遍，

这是你教会我把握住人性的弱点，

我更能把善良发挥到淋漓尽致处，

你种的果子你自己品尝苦而无怨。

新生的老千，灿烂的表演，

青本出于蓝，魔鬼的变迁。

这边是九红与古力特的开心歌唱，那边却是关树宏与李明川的满脸臭屁。本来两人都有心把糗事瞒报，想看看还有没有机会在其他地方扳回一局，把损失挽回一点。但是两人捅出的资金窟窿都实在太大，账上的钱不够周转了，连公司日常的运营都有困难，只好硬着头皮把此事向林永浩做了汇报。林永浩听了勃然大怒，吹胡子瞪眼地发了一通火，也无法扭转米已成炊的现实，就从其他公司拨了钱过来救急。但一下子少了几个亿，整个集团的现金流马上就紧张了，显得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最让两人心寒的，是林永浩的这句话：“你他妈的都是一群吃屎拉饭的窝囊废，帮不上我的忙还拖后腿，一群人加起来，还抵不上一个古力特！”

他们胆战心惊地想，几年过去了，是不是古力特找到门路要出来了？是不是林永浩回心转意又要把古力特叫回公司来了？不过李明川转念一想，这不可能，古力特十年刑期，若没有强大的力量帮忙，出来绝无可能，顶多减减刑罢了。

林永浩这么骂，其实是潜意识里的一种本能驱动，因为这种操作手法像极了古力特的风格。李明川和关树宏这么一弄，林永浩的现金流骤然紧张，原定的两件大事，接手玉琼科技和去欧洲买酒庄，钱就不够用了。不过林永浩万万没想到，关树宏走的另一着臭棋，才是惹下了弥天大祸。

这天罗荣发走进家门，把皮包随手一甩，重重地往沙发上一坐，气呼呼地直喷鼻子。苏芳芳闻声而来。见老公心情不好，连忙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放在罗荣发面前。罗荣发喝了一口，把杯子顿在茶几上，开口就骂：“关树宏那狗日的，我日他祖宗十八代！”

苏芳芳察颜观色问道：“关树宏？不就是那个什么公司的老总么？他惹到你头上了？”

罗荣发噼哩叭啦说开了：“本来就是他打电话给我，说有个发财机会，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干。我想起以前和他们合作过，也蛮顺利的，你也应该不会忘记，就是几年前古力特介绍我们卖的那块地。后来不是古力特坐牢了么？林永浩就叫关树宏接手，把我们那块地买了去。”

苏芳芳道：“我记得这回事，都几年了，现在又有了新机会？”

罗荣发道：“关树宏说有一家上市公司叫英尔普的，要出让股份筹集资金到国外投资，问我要不要一起买些股份，要买的话就赶紧到英尔普去签股份转让备忘录，说是他介绍的就可以了，大家一起发点财。我听了这消息还是蛮高兴的，以前大家合作过，难得他还没忘记我。我就急急忙忙去那个英尔普，他们果然正在做上市，样样都是紧锣密鼓地推进。我和他们签了备忘录，要用1 400万元买他们400万股，每股3.5元。我想这股相当于原始股，非常划算，只要英尔普一上市，估值翻个十倍是不成问题的，那我们就有1亿4千万元了！”

苏芳芳见罗荣发耸了耸肩膀，就上来给他捏，一边捏一边道：“这事情太好了，太突然了，就会有点不对头。他几年和我们都没有来往，怎么突然就甩个肉包子过来呢？”

罗荣发说老婆还是你细心，一眼就看出这其中的蹊跷。我当时没想到这么多，只想先把好处捞到手再说。果然没过两天，关树宏就到英尔普去，一口气买下了3 000万股。后面我去英尔普交钱时，那曹经理却告诉我，我预订的400万股没有了。我问是咋回事，明明签了股权转让备忘录的，说没就没了？你们这么大的公司，咋个不讲诚信呢？曹经理说，关树宏晚了两天才来抢购股份，却没有额度了，他就把认购价拔高到3.8元一股，把别人认购的股份抢了过去。他抢了2 600万股还不够，还把我的400万股也抢走了。更嘲赖的是，他告诉曹经理说，和我是老朋友，本来就是他介绍我去认购的，所以把我踢出来不要紧，他会向我解释。

苏芳芳道：“这人也真不要脸，这么卑鄙龌龊的事都做得出来，那他怎么向你解释？”

罗荣发道：“他根本就没有解释！我有心等他，看他有个什么说法，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到后来我又去问曹经理，曹经理说股份转让工作已经全部结束，再也没有机会了。”

苏芳芳道：“那你直接去问关树宏，看他怎么回答你！”

罗荣发说我是想先把这事理出头绪来，想好对策再去找他，不然到时心里没个谱气，被他三搅两不搅地一弄，胡搅蛮缠就蒙混过关了。我想来想去，他开始是对英尔普没有信心，拿我当替死鬼，让我走在前面探探雷。后来他得到了准确的情报，英尔普确实很有发展前景，才决定加大认购力度，所以一口气吃下3 000万股。但是他去得太晚了，出让的股份都被认购完了，他要别人的要不到，仗着和我们熟，觉得我们好欺负，或者是拉不下脸来和他闹，就拿我们来开刀。这狗日的仗着有钱，硬生生把股价抬高3毛钱，以此来卡我们脖子。如果我们硬要买，就得多付120万元！

苏芳芳道：“老公你好棒，这分析合情合理又透彻，他肯定就是这么想的。但是，会不会是曹经理从中弄鬼，却把这黑锅甩给关树宏呢？又或者说，是关树宏和曹经理打联手，故意把股价抬高，要吃我们夹棍呢？”

罗荣发道：“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先去找曹经理问个究竟。曹经理拿出一份关树宏签字的证明，说这是关树宏自愿提价到每股3.8元的，也是他力争把我踢出局的，此事与英尔普没有任何关系。曹经理还说，按照行业惯例，股份转让备忘录只是一个意向性的文件，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只有签了正式的协议并把认购款划入公司账户，才算是受法律保护的。”

苏芳芳道：“这人实在阴险，挖了个坑让我们跳，还让我们拿他没办法。”

罗荣发道：“所以我也干脆不去找他了，他如此处心积虑地策划，根本就是故意陷害我，还要我吃个哑巴亏。”

苏芳芳叹口气：“唉，那就算了吧，虽说我们没赚到，但起码还是没亏。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和这种小人计较。”

罗荣发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事情到此为止，那我也就像你说的，算毬了。可是这事还有下文哩。”

苏芳芳吃惊了：“还有下文？他还不肯放过你？”

罗荣发道：“这人可是长虫子的花生掉到阴沟里，内外都坏透了。你猜他怎么着？他居然又来找我，还想再骗我一回！”

苏芳芳的手停下来不捏肩膀了，她去给罗荣发续上一杯茶，等着听下文。

罗荣发道：“关树宏这个砍头居然又找上门来，说他那天抢购股份其实是用心良苦，当时很多人在为股份争个不休，他迫不得已才把价格提高，才止住了其他人的纷争。现在他念在我们是老朋友的份上，愿意把400万股给回我们，也不多要我们一分钱，就按每股3.8元的转让价好了。”

苏芳芳道：“要不是有前面的铺陈，我倒真会以为他出于好心了，可是这回，我看他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罢了。”

罗荣发道：“我也猜到了，所以我先假意答应他，让他不起疑心，然后去调查这件事到底有什么猫腻。正在这时，有个人打电话给我，说英尔普这回是绝对不可能上市的，所谓上市的种种动作，都只是有心施放的烟幕弹，为的是把公司庞大的股份找人接盘，从而让原股东套现。”

苏芳芳道：“啊？当年谭康华和李莹的那一出金蝉脱壳戏又重演了？打电话给你的这人是谁？”

罗荣发道：“我不认识，可是他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他的电话号码也很陌生，我从来没有见过。不过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我只需要弄清楚他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这人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指了几个途径让我去查，我一查，果然如他所说，英尔普达不到上市条件，所谓海外投资也是个借口，一切只为了把原有股份转让出去，减轻自己的负担。”

苏芳芳惊呼道：“我的天，人生处处都是反转剧呀！”

罗荣发道：“也就是说，关树宏原本想要我当替死鬼，谁知他却当了别人的替死鬼。他千方百计把我踢出局，自己却陷进了英尔普的骗局。他发现英尔普的上市是个骗局后，又想回头来再害我一次，想把手里那些僵尸股重新还给我，好减轻他的损失。你说这人，是不是脚底长疮头顶流脓，坏得无与伦比？”

苏芳芳道：“老公，不是脚底长疮头顶流脓，应该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

罗荣发道：“头顶长疮脚底流脓，虽然是坏，那还是顺着流。脚底长疮头顶流脓是逆着流，才是完全彻底的坏！”

苏芳芳道：“我真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种无耻透顶的小人。你查得清清楚楚了？”

罗荣发道：“我决不会冤枉他的。原来做外贸时我认识个朋友叫刘文聪的，因为没有当上公司外贸部经理，跳槽到林永浩的公司。今天我想去找关树宏理论，他秘书说他去了林永浩那里，我打算到林永浩那里去告关树宏一状，却遇到了刘文聪。刘文聪说别找了，都是一伙唱双簧的。刘文聪亲耳听见林永浩大骂关树宏猪头，把英尔普的事全搞砸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关树宏反反复复来害我，一切都是林永浩指使的！所以我心里日气得很，没得心情做事情，就回家来了。”

苏芳芳劝道：“算了算了，关树宏也是自作自受，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跳下去。我们是吉人自有天相，保住了手里的这点小钱钱。谢谢菩萨保佑，让我们逃过了一劫。”

罗荣发的手掌在茶几上狠狠一拍，把茶杯给震到地下摔破了：“我日你娘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你最好不要给我机会，不然我要你死得难瞧！”

苏芳芳连忙收拾地下的碎片。罗荣发道：“不喝茶了，给我拿酒来，我得好好谋划谋划！”

林永浩当然不知道关树宏和罗荣发之间的这一段插曲，他走进家门，见云若柳正捧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顺口问道：“儿子睡了？”

云若柳道：“睡了。你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说一下，家里也没有什么你爱吃的，要不要弄点给你？”

林永浩说早吃过了，去洗了澡，在沙发坐下，问：“今天兴致蛮高喔，看的什么书？”

云若柳道：“你要不累，咱俩就聊聊，就按书上给你做个选择题。你听着，下面有两种情况，请挑选其中一种：A.确定亏损9 000元。B.有5%的机率完全不亏损，但有95%的机率亏损10 000元。”

林永浩想都不想，选了B。云若柳笑笑道：“根据实验，大约有80%的人会选择B，希望赌一赌，看看是否能够完全不发生亏损。但其实应该选A，因为B的期望值是-10 000×0.95+0×0.05=-9 500。所以B的损失大于A。”

云若柳又道：“再来一题，考虑下面两种情况，请挑选其中一种：A.确定获利9 000元。B.有5%的机率完全不获利，但有95%的机率获利10 000元。”

林永浩道：“当然选A呵，白赚9 000元。”

云若柳笑笑道：“同样，大约有80%的人会选择A，希望能够稳稳当当地获利。可是我们应当选B，因为B的期望值是10 000×0.95+0×0.05=9 500。B的获利大于A。”

林永浩问：“你这是数学中的概率问题，还是心理学问题？”

云若柳道：“心理学上叫做获利时保守，损失时冒险。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反过来，做到获利时冒险，损失时保守。你去过澳门赌场玩的，假设你手头有10 000元，让你去赌大小，赢输概率是50比50，每次下注可以是100元、1 000元、或者10 000元，那你会选择下注多少？”

这次林永浩仔细想了想，道：“1 000元吧。”

云若柳道：“也不错。但真正会赌的人，应该每次下注100元。既然是五五赔率，那赌的时间越长，赢钱的机会才越大。若想一次性拼一把，那往往死得很快。所以我们要尽可能地下小注，尽可能地赌多几次。”

林永浩道：“炒股票也是这个道理吧，一点一点买，买对了再加仓，就能活得久。一次买很多，万一买错了，就被套好几年。就像我那四川长虹，涨到66元多没卖，现在只有13元了，真他妈的背时！你这书有点意思。”

云若柳道：“这书确实有意思，会纠正我们许多在生活中和工作中似是而非的概念。我想过了，人生何处不选择呵，大有大的选择，小有小的选择，就算去市场买个小菜，也有新鲜不新鲜的性价比选择。小的选择错了也就错了，无所谓；大的选择错了，就会很惨。”

“哦哦，你今天说话有点讲哲学的味道，”林永浩道：“你有一个天大的选择至少是选对了，就是选了我。”

“别臭美了，”云若柳嗔道：“你这人要身高没身高，要脸蛋没脸蛋，只是我觉得你直觉特别好。做生意或者做企业，直觉很重要。老板和打工的最大区别，就是老板对财富有超人的直觉。”

林永浩乐了：“谢谢老婆大人夸奖，你说的还真的是那么一回事。那我们的生意现在要做一个怎样的选择呢？”

云若柳睨了林永浩一眼，道：“你是不是又想出什么鬼花样了？”

林永浩心里格登了一下，忙说没有没有，只是聊起来顺便想听听你的意见。云若柳想起几年前林永浩突然被丁素贞弄走了100万元现金，急得跳脚，全靠云若柳出手救了急。后来李明川从古力特那儿拿回了100多万元，林永浩又说企业要周转急用钱先欠着，后来……后来林永浩和云若柳结了婚，这钱就等于不用还了。不只是不用还，云若柳为了帮助林永浩的事业，还把自己的企业歇了大部分，全力去支持林永浩。好在林永浩终于时来运转，成了大富翁，云若柳才又有了很多钱，又重新做回自己喜欢的事。

云若柳早就不做房地产了，所有地产项目都划到了林永浩名下，让他一手统筹着去经营，省得自己太辛苦。她去过一趟日本旅游，看到那边的民宿做得很好，回来就照猫画虎地做起了民宿。做民宿也不全是为了赚钱，首先是为了有个精神寄托，其次也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环境，城里什么都乌烟瘴气的不放心，把孩子放在乡下民宿养着，有利身心健康。云若柳打算等孩子要上学了，就干脆送到国外去。

不过云若柳始终心里有根暗刺，觉得当年林永浩娶她娶得有点心不甘情不愿。本来是她先追林永浩的，但林永浩一直不冷不热，让她从兴趣盎然到兴致索然。就在她觉得心灰意冷打算放手时，林永浩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转头向她求婚了，求婚时又向她借钱周转。都说女人的第六感特别灵，云若柳也嗅出了林永浩求婚时夹杂的其他味道，但她当时有点快乐冲昏头脑，也就没有细想。到了婚后，云若柳才真正感到林永浩确实是对自己没有浓厚兴趣的，不过木已成舟，又有了孩子，事业还捆绑在一起，那就好好过下去吧。

其实云若柳在这一点上还真是错怪林永浩了，林永浩既然放弃了丁素贞，那就是想要和云若柳好好过的。况且云若柳还给他生了个儿子，这个非常重要，是让林永浩有儿子将来接班的头等大事。说到借钱，那不止是向云若柳借，只要是一切能够利用的人，林永浩都不会放过的。至于林永浩对性事没有什么兴趣，是因为他年轻时嫖娼过繁，千姿百态的各色妖精见多了，也把身体都掏空了，现在碰到云若柳那不怎么有吸引力的胴体，自然提不起什么兴趣。现在林永浩也还会偶然出去花一花，但他相当谨慎，没有让云若柳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他了解云若柳的醋劲，这一壶可千万不能揭。

曾经的一段记忆让云若柳非常深刻，所以林永浩一说到“我们的生意现在要做一个怎样的选择”，云若柳就想到当年林永浩求婚并借钱的情景，心中也就本能地提醒自己，林永浩是不是故态复萌，在金钱上又遇到困难了？

云若柳装作不在意地问林永浩，去法国考察酒庄考察得怎么样了，你是打算去做农产品进口，比如红酒的进口，还是去收购他们的酒庄？云若柳认为，农产品进口重点在降关税，现在国内的关税太重，关税不降就做不起来。而酒庄，国外那边的人工贵哟，美国人的工资是中国的八倍，欧洲的更是贵到二十倍。还有那边的工会是真为工人着想的，动不动就闹罢工要加工资加福利，老是维护劳工权益，与资方对着干，我们可惹不起这些太岁。

林永浩也想过这个问题，真要做的话，干脆就从中国雇人过去，那人工成本相对低些，中国人也不会罢工。而且还得自己控股，不能让外国人说了算，这样才能牢牢掌控主动权。国外除了人工贵，其他都便宜，综合起来算总账，费用还是比国内低。这一次他去只是走马观花，在大层面上领略一下整体的法国风情，真正深入还要再去一次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