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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青山叠翠寄闲身
作者:旋子  发布日期:2009-12-21 02:00:00  浏览次数:3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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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彭永滔先生《叠翠山堂诗集》学句
 
前天,雪阳从老诗人冰夫先生那里取得彭永滔先生的《叠翠山堂诗集》光盘,就一直坐在电脑前仔细地品味,多年来雪阳习惯走马观花的读书方式,他这样坐在一本书前认真品读的情景是不多见的。也许是由于旧体诗,不用心品读不得其味而入吧。昨天中午,雪阳兄告诉我,这样的旧体诗词实在值得反复地品读修学,以长见识并升华情操和增益品德,这自然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可惜我们古典文化的修养实在薄的可怜,我们这一辈人所生长的乱世在自己身上打下了抹不去的烙印,加上自己天资庸碌,无论怎样用功在前辈们面前是不能望其项背的。
我喜欢古典的情怀,尤其是宋词中的那种,但也仅仅作为私下的欣赏者,我知道自己的心浮气躁与古典的高古澄波尚有一大段距离,只有岁月才能慢慢弥合。因此我对深谙古典的长者们有一份由衷的羡慕,他们的成长的心曾有幸受到民族精魂的哺育,或多或少。而我们这一辈从小就断乳了,如今人到中年仍然触不到民族的根本,从精神层面上,我们是多么贫乏的一代,可是更不幸的是,我们的孩子们从小生长在更加贫乏的环境里,这是怎样的一条不归之路呢?
我只是在诗友集会中见过彭永滔先生几面,记不得是否有过具体的交谈,每当在诗会中看到微笑的长者们坐在一起,我习惯坐在远处默默地注视,怀着一种敬重和羡慕的心。我暗暗想象二十年或三十年后,我们这一代白发苍苍的时候,是否能承担着一种远离故土的闲情逸致呢?彭永滔先生是来自南海的诗人,他也是喜欢在山水中倘佯的旅人,这在我当初从冰夫先生的文集《信笔雌黄》中读到“流云带雨过群峰”一文,就有了很深的印象。此刻,我仔细端望《叠翠山堂诗集》扉页上彭永滔先生的近照,仿佛领读无言的诗篇,长者的风范,仁厚的微笑,好似清风写在水面上的诗文。最近我越来越认同雪阳兄“诗人”论:诗人诗人,读诗不如直接读人,最好的阅读莫过于用心品读一个诗人的面孔。试看大钝老人那止于至善的清淡与闲适,冰夫先生贵在坚持的直率与刚烈,何与怀博士的机智与故国情怀的忧思,西彤先生的缜密谨慎与幽默宽厚,无一不写在诗人直面岁月的脸上。再读他们的诗文,我们自然就有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可是我们从镜子中打量自己时,总是失望地发现至今还没有自己的模样,雪阳说,我们只有一层沧桑的皮。每个时代都有它的致命伤,而我们这一代人也许就是致命的肤浅。
 
初读《叠翠山堂诗集》,有几首特别有感染,其中的一首便是“杯渡青山寺”:
 
隱隱青山寺。迂迴石徑深。幽階鋪亂葉。
疏磬出叢林。應俗無知客。參禪奈障心。
落霞方晼晚。古木噪歸禽。
 
“隐隐青山寺,迂回石径深”,从一开始这首诗把我带到想象的某个年代,那应该是乱世中某个相对太平的间隙,落叶萧萧的秋风中,阔别云游归来的我坐在路旁,耳闻隐隐的钟磬之声,遥望古木掩映中的青山寺,回想起童年时散落在青石板上脚步声,已随涧中的流水流走了,惆怅而寂静的心头涌起一种默默的敬意,给每一位山道上披着晚霞的香客们。若寄身此时此境,我可能会写下这样一首小诗:
 
黄昏。归人
青山隐隐
隐隐中传来
童年的晚钟
 
落叶。迂回
石阶幽幽
晚霞畅游
在寂静的天穹
 
禅客。回眸
一笑的瞬间
古木侧身
一群白鹤飞离红尘
 
我可以做一次归人的梦,但真正作为一个归人,也许永远只能是我的想象。我常说自己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在我重复的梦里,不是有家难回,就是无家可归。只有在阅读此类诗文的瞬间,我才能生出一种习惯性的幻觉:视觉的远景上我看见自己仿佛回到二十几年前的青春模样,在幽静的青石古道上悠闲漫步,青山叠影,山风阵阵,我盲目地走进白云深处,还没有开始关于故乡有无的思绪。
 
无悔敢为天涯客,有耻常怀故园心,这是当初我们离京赴英时雪阳写在给父母的家书中的话,今天说来也仍然是合适的。回想二十年远离神州的漂泊历程,真是一种复杂的心路,不知是自己选择了天涯,还是被天涯所选择,但这决不是志在天涯,也不算是沦落天涯。没有那么悲苦也没有那么雄壮。新世纪之后,我们渐渐地习惯了一种过渡的暂时性身份:寄身,游客,旁观者之类。无论是远在他乡,还是回到所谓的故园,我发现自己的感觉上都没有了太明显的主客之分,一切都是暂时的,千头万绪,此生可闲,千山万水,此身可寄。
 
同一个星球,同一场悲剧。人生的路是越来越窄了,但作为旅泊者的幸运,我们还保存着一份寻觅的自由。试看彭永滔先生“姊妹潭”:
 
森森松柏若干年。覓句來尋世外天。
山徑清泠雲水渺。不知何處有神仙。
 
对于绝大多数终生在远方的象形文字中摸索的同胞而言,我们所寄身的南十字形下应该可以算是“世外”了,可是我们自己也还得“觅句来寻世外天”,可见如今是没有“世外”天的了。但是明知没有仍然执意寻觅,此身虽是云水相寄途中客,此心未忘“不知何处是神仙”,这不正是人的尊严与人性之美么!
 
在彭永滔先生记录远赴神州的旅游诗中,我特别喜欢“大理崇聖寺”一诗:
 
三塔巍峨聳碧霄。滄桑始自李唐朝。
九州今日橫流遍。安得人間有舜堯。
 
我喜欢那远在神州边陲的巍巍三塔给我们做了诗的见证:沧桑始自李唐朝。其实我认为赤县神州的沧桑可能开始更早,应该是远在汉唐之前的。可能是因为我的崇古之心,我的想象中,远在尧舜的上古就渐渐开始沧桑了,终生为礼乐奔走呼号的孔老夫子感叹“人心不古”哇!人心不古就是沧桑的开始,不古思流变,流变则沧桑,时至今日,那道法自然的良知良能已不可复回。
 
彭永滔先生的“孔廟”一诗尤其令我共鸣:
 
杏壇桃李三千樹。如海襟懷納細流。
今日亂人天下遍。傷麟誰復著春秋。
 
我恭录在这里,本有千言万语,可抚古思今又徒然无语,今日乱人天下遍,我也是其一。

2009-5-20日于悉尼南摩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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