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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雁萍踪--96 多事之秋 下
作者:张继前  发布日期:2011-02-17 02:00:00  浏览次数: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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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党周充泰问:“那黄金白银猪鸡牛羊、还有房产如何办理?”

外婆说话了:“各位村邻你们听着,黄金白银十五年前就被我先夫驮往瘴疫他乡,虽然那时土肥水美物产富饶的凤凰巢对你们来说还是遥远的梦想;但我先夫拥金抱银有去无回的悲风与你们的耳朵绝对不会错过,在这片被火烧光的废墟上重建家园倾尽我的所有、你们是有目共睹心知肚明的;试想,我一妇道人家能有多少?说到近年来的积蓄美金官洋为数不多;但路得一步一步省时度势的走,我得先看你们分田的举措是否能让众位乡亲眉开眼笑再作打算。”

“再想想吧老夫人。”村党周充泰的眼底泛起意味纷乱的笑意,“为了凤凰巢四百余众的切身利益,也为你安氏门中的清吉平安?”

外婆欠起的身子靠了回去:“我都想了,为凤凰巢的兴盛和繁荣我想的还少吗?”

“好吧,”村党周充泰望了一眼自己的同伙,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站起身来;“既然老夫人拿我等的忠告不当回事,那就请你省时度势的再考虑几天,告辞。”

 

乡党佃户的贪婪和外婆的狡诈相互纠缠而引发的凶险、最初暴露在表兄安东呱呱坠地的那天早上。

那天早上、舅母苗丛起床出门走向院中的右脚被一根破土而出的铁钉刺伤。由于事先毫无提防,她从台阶上迤逦而下的右脚重重踩在锋利无比的钉尖上时、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使她不由自主的跌在地上;于是,她的子宫呯然破裂,一缕腥红的希望之光诱使表兄安东惊喜万状的爬到了人间。

其实、从另一世界辗转人间的旅途并不遥远,就像从人间走往另一世界一样触手可及

尽管那根钉子相继扎穿了舅父壁寿的左脚,但那颗钉子的真正来历却无人知晓,只变成表兄安东的乳名与表兄安东同在。

舅母疼痛难忍突发尖呼的那个时候,外婆尹坤稷正走上楼给家堂焚香的板梯上;舅母的叫声诱使外婆的目光从手中的烛火里看见了她能看见的世界;香炉里馥毓着一丛紫气徐来的芝兰,芝兰簇拥着一朵仙香弥漫、籁音环绕的雪莲。

初生婴儿肆无忌惮的啼声嘹亮在一抹朝阳映照的屋宇上空,舅母的右脚和舅父的左脚在流血,仆人李顺财和外婆从不同的角落跑向婴儿的哭声。

外婆谨小慎微的绕过那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钉子,用莫明其妙的眼光望望仆人李顺财那张莫明其妙的嘴脸。

外婆将与色彩无关的哭声赤条条的举在空中:“孙儿,你就叫钉子吧,是你的到来让你的父母流血。”

舅父将舅母抱离地面的同时对外婆说:“母亲,你就给他命个名字吧。”

外婆脱口就说:“此时恰巧日出东方,名就叫东;字启瑞,我昨晚看见香炉里生出芝兰,兰乃仙枝仙叶,就叫启瑞。”

一只喜鹊落在木槿花淍谢的院中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外婆俯身将舅母满头虚汁呻吟不止的容颜捧进手中:“丛儿,丛儿。”

舅父把舅母拥进怀里:“丛,你不会有事吧丛?”

一缕痛楚而欣慰的笑意荡漾在母亲那蝶斑飞扬的脸上。

那颗在廊檐坎下寒光闪烁直指青天的钉子再次牵引着外婆余悸犹存的眼神,那钻出青砖缝隙的钉子为何先扎舅母的右却再扎舅父的左脚!原因只有钉子本身知道。

仆人李顺财的眉目像风吹鸡毛般零乱地从外婆脸上飘过,他用墙脚阴风般旋转的语气说:“这种年头的砖缝都难得太平,怎么冒出如此锋芒的钉子呢?”

“别动。”

仆人李顺财伸向钉子的手在外婆平心静气的注视下缩了回去。

舅母无力的右手抚摸着外婆耳际的银丝、笑意艰辛娇喘连绵:“母亲,正像你昨晚预感的那样、你今天早晨真是要抱孙子了。”

外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砖缝里的钉子:“也好,盘绕在我心间多日的云丝该散了。”

“恐怕不止,”舅母瞥了仆人李顺财一眼轻轻摇头,“母亲、我们还是答应先期土改吧?

“不。”外婆摇头,“我要亲手交给共产党。”

仆人李顺财转身走开的时候,带走的是一脸悲喜参杂的笑容。

时光荏苒,转眼八年。

小姑安壁禾幼小离家,在饱经游子际遇的辉煌与沧桑之后回到凤凰巢,满目颓废的家园潇条已久,咸涩的泪珠潸然;在淡忘依稀的故土上,忧伤的种子,你想不想萌芽?

一个毛发枯乱,布衣烂缕,未老先衰的汉子出现在屋舍破滥虚风不止的院子里;在失去门扉的院门口,她牵着八岁的女儿看见了早已陌生的亲人。

黑妞抹了把潮湿的鼻梁,胆怯、生疏地叫了声:“三哥”

院中的汉子没有反应。只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快步朝她走来,圆圆的头,黑黑的眼睛,双手端着一艘泥捏的帆船。黑妞这才想起自己的手中也牵着女儿。她慢慢蹲下,放开手中的包裹、笑问:“你是谁?”

男孩说:“我是钉子。姑姑,你牵的是谁?”

她说:“她是镖子。要她跟你玩吗?”

男孩看看院中的汉子,又望望手中的泥船说:“要,我要她跟我到海上去。”

黑妞欣慰地笑笑:“你见过海吗?”男孩说:“见过,在画上见过,海上还有这样的船。”

      她问:“画中的海上有太阳吗?”

男孩说:“一定有的,因为海水亮晶晶的,就像午时的河水。”

那时,对岸的山尖还剩夕阳。安壁寿端着猪食盆走到厩门口才听见黑妞和钉子的说话声,他一看见牵着孩子和拎着包裹的小妇人就什么都明白了,一愣神、手中的猪食就泼到地上。

瓦盆落地的破碎声惊动了黑妞和镖子、钉子的同时也惊动了灶房里的苗丛,她一扑到门边就咧着嘴巴睁圆了眼:“你!你是……”

壁禾走到安壁寿面前,端祥着他瘦瘦的面容说:“三哥,我是黑妞呀。走投无路,回家来了。”

“天呐!”安壁寿一听她来自巴山蜀水的口音就嘶哑着嗓子哭了:“都这般光景了你还回家干什么,这不存心要我的命呀。”

“这……”面对平地一声雷,壁禾险些坐到地上。

苗丛连忙扶住头晕目眩的壁禾说:“原来是小妹呀,别急别急,你哥不认你,嫂子我留你。你哥是没出息的软蛋,不见人天天念夜夜叨,今儿个见了又要顶门。”

安壁寿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哪知道呀小妹,如今的家门是张老虎口,母亲那没有棺木的坟头刚长青草,你娘俩不回家可能还会给我安氏门中留下一男半女;这下完了,我们等着一锅黄。”

壁禾一手搂住安壁寿的脖子,零星般的珠子从眼角滚出:“三哥,这年月先是兵慌马乱,后是强人对弱人的掠杀,我们的金山银山被人端了,身左身右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不回归故里,我孤儿寡母怎么活呀。”

苗丛牵过壁禾手里的孩子,一脸挂满泪珠的笑容:“好俊秀的脸蛋,好可爱的眼睛。小妹,叫什么名儿来着?”

壁禾说:“乳名叫镖子,她父亲姓卓,就叫卓群。”

镖子的眼睛望着钉子。

钉子双手拉着镖子的双手,眼中焕发出惊喜的辉光,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镖子!名儿跟我一样。好是好,可惜没有伙伴。”安壁寿摸着钉子的头止住抽泣:“憨包,钉子和镖子不是最好的伙伴吗?”

钉子说:“好是好,只是镖子太长。”

苗丛破涕为笑:“真是憨包,一个长一个短,不就全了吗?”

钉子说:“母亲,是不是她叫卓群,你就说全了?”

安壁寿和苗丛的目光在碰撞的瞬间呆了。

壁禾捧住钉子的小脸。在八岁的男孩的眼中,她见到了难以言说的希望,好像雾散天青,霁云浩渺的景致。

苗丛说:“钉子,她是你姑母,快叫小姑。”

钉子说:“我叫过了,她一进门我就知道她是小姑。”

壁禾问:“作怎么知道我就是你小姑?

钉子眼里浮起隐隐的泪光:“我看见你亲亲的眼睛亲亲的脸,就像我的父亲母亲一样亲。”

“钉子!我的好侄儿。”壁禾再次将钉子的小脸捧在手中。在她眼里,钉子的童颜好像水底亮出的烛光涟漪荡漾;烛光凝聚的,是长夜独行驻足回首的惊喜;集目手中的灯塔,忘却背上的黑暗。黑妞从苗丛的手中拉过女儿对她说:“镖子,快叫表兄。”

镖子落落大方地望着钉子,用巴山蜀水的童音神情庄重地叫了声:“表兄。”

八岁的钉子牵着八岁的镖子刚刚走了第一步,门外响起了纷纷扬扬,沉重有力的脚步声。

脚步声中出现了两张横眉竖眼的面孔,分别是戎装整齐的军人和便衣飞扬的民兵。

戎装整齐的军人步伐严谨,腰间的短枪熤熤生辉。

布衣飞扬的民兵东张西望,手中的长枪威风凛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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