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的葡萄一年一茬,时光按部就班的消逝。可小院的住户,人还是那些人,房还是那些房,可人的理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岳母的楼下耸立着绿茵茵的葡萄架,串串晶莹剔透或紫或绿的葡萄,宛如一个个孕妇,骄傲地鼓胀着肚子,不时地在微风撩泼的绿叶间大不咧咧地咧着嘴笑。看着它们,我想起老家朱家湾的那座院落,那是我童年的乐园。院中有父母栽下的杏树、桃树、枣树和葡萄,杏儿、桃子、枣子都高高地挂在空中,不攀援上去,不用竹竿,是难以逐到它们的,而葡萄,仅有大人一般高地吊在架子上,我取一板凳站在上面,瞅准熟透的那一颗,用嘴一吸溜,一股甜滋滋的美味便顺利地进入到肚子里。那感觉,真是妙不可言。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叫爽极了。
若不是看到岳母楼下的葡萄架高,若不是考虑到年龄的不允,若不是顾及到它不是自家的私物,我真想旧戏重演,回味那“爽”的感觉。
听岳母讲,那座葡萄架有二十多年了。起始的时候,葡萄还没成熟,小孩子们就偷偷地掐着吃,住在一楼汪二嫂的小根每次都是首当其冲,不到成熟的季节,那葡萄就一粒不剩了。后来,吃的水果品种多了,葡萄不熟,再没有孩子去动它。葡萄熟了,大人孩子们搬来梯子,小心地用剪子一挂一挂地剪下来,用盆子装着摆在葡萄架下,纳凉的人们谁想吃,随便拿,那乐融融的气氛的确令人回味。再后来,葡萄没熟还是没人动它,但熟了后,只要有一个人去摘,大家就会不约而同地一哄而上,几百挂葡萄在几小时之内就会消失殆尽,它们自然不会在葡萄架下,而是到了各家的茶几上。小根为了多抢葡萄,不慎把小腿都摔折了,在医院躺了三四个月。出了院的小根好像受到了刺激,常常一个人看着葡萄架发呆。汪二嫂把他带到好几家大医院瞧医生,医生都说小根可能得了“葡萄综合症”。
前年,葡萄有八九成熟的时候,住在八楼的陈老汉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他趁别的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小根也不知窜到哪去了的时候,在外面叫了两个收破烂的小伙子,一上午就把葡萄下了个精光。两个小伙子拉了满满的两三轮车,拉到全市最大的水果批发市场,卖给了水果批发商。卖的钱自然是陈老汉装进了腰包。陈老汉也实在是生活所迫,无可奈何。他老婆半身不遂,他也光荣下岗,唯一的女儿到南方打工两年了,一直杳无音信。不然,他咋会想那一招哩。他下岗前还是一个科长,多少有点身份,做那样不光彩的事,确实不是他的本意。
陈老汉想,大概不会有人知道。谁知,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偷卖葡萄的事还是让大伙儿晓得了。这一下家属院里像炸开了锅,大伙儿都说陈老汉不够意思,说陈老汉想卖葡萄就说一声,别人不会在乎的,何必偷偷摸摸的。特别是小根,更是义愤填膺,他抄一把菜刀,把陈老汉的房门劈了个稀巴烂,陈老汉吓得在家里发抖。有人担心出人命,打电话报了警,可小根被关了半天就放出来了。公安局的人说小根的神经不正常。
有了陈老汉偷卖葡萄的教训,再没有人去动那葡萄。去年不知是葡萄生气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那么大的一片葡萄园才稀稀拉拉地结了几十串。人们说物以稀为贵,但那几十串葡萄并没有勾起大伙儿的兴趣,直到一串串葡萄烂掉跌在地上。
今年的葡萄密密匝匝,特别诱人。只有像我这样很少去那个院子的人才好奇地看上几眼,岳母院子的住户成天在葡萄架下过来过去,除了小根一天到晚傻呆呆地瞅着那一串串葡萄发愣外,其他人都视而不见似的,连头也懒得抬。昨天一场暴雨后,我去岳母家有事,发现葡萄架下满地都是葡萄,看大门的老师傅用簸萁正在往一块拢,小根一边往嘴里拾葡萄,一边说傻子,傻子,你们都是傻子,我吃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