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区。挨着大洋路,一栋半新不旧的公寓楼。三楼把角处,朝着马路一侧的窗户紧闭,窗帘拉着,空调嗡嗡作响。
白生生、粉嫩嫩、娇滴滴的若汐,从垃圾房一路小跑上来,一边俐落地锁上单元门,一边心中暗笑。
为了此刻的独处,沐阳下了血本儿。请姥姥姥爷坐邮轮去新西兰旅游,儿子放学也被他直接送到爷爷奶奶家,说要在那儿过周末和二老培养感情。是不是爷爷奶奶又背地里催他要孩子?
沐阳在小客厅骑健身车,已经一个多钟头,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汗珠顺着脊背哗哗往下淌。
还没到时候,这么拼命干什么?若汐正准备洗澡,看到大汗淋漓的丈夫,忍不住调侃。要不咱俩一块儿洗?还记不记得上次一块儿洗澡是什么时候?
嗯——我来留学的第一年,假期回国过年。咱班同学聚会后,咱俩第一次去酒店开房。沐阳喘着粗气,说话断断续续。
亏你还记得!我喝多了,你那是乘人之危。若汐娇嗔道。
一晃咱儿子都上小学了,四个老人也办过来了。十年了,真快。
这些年你不容易。一会儿我犒劳犒劳你,想怎么着都依你。若汐语调充满诱惑。
沐阳没答茬儿,继续呼哧呼哧喘粗气。这反应出乎若汐的预料。平时,到这个节骨眼儿,他一准儿按耐不住扑上来了。
若汐洗完澡,吹干头发,穿上一件情趣内衣,坐在床上。
沐阳到阳台吹了吹风,落落汗,回卧室坐在小沙发的另一头,离床几米远。
若汐觉察出反常,等着他开口。
记得上次我跟你说我们公司被收购的事吗?沐阳声音嘶哑,底气不足。
记得。你不是说都解决了吗?
开始是平稳过渡,表面上都解决了,可后来——
后来怎么样?
大老板嫌我们部门多余,裁撤——又不愿意付解雇费,他就拼命给我们加码,活儿根本没法干。这几周,我的三个手下都辞职了,只剩下我光杆儿司令。我也想——
你——我懂——可是——。若汐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懵了,一时不知所措。
我知道,儿子的学费、房贷、三家人的生活费。我的工资,除了打税,本来就紧紧巴巴,咱俩的积蓄都给老人办移民了。如果我现在离职,咱们挺不过下个月……沐阳声音逐渐弱下去。你要是不高兴,就骂我一顿。我把人都支走,就为了你能痛痛快快骂我一顿。
你说什么呢?工作不开心就辞职,总不能委屈自己。给资本家打工,东家不打打西家,没什么了不起!房贷和生活费嘛——两边老人都有积蓄,咱们分头去说,总不能看着咱们饿死。再说,还有小宝呢。他们不能眼看着宝儿露宿街头。
沐阳头垂下去。我没用,把老人接来,没享几天福,却跟着我担惊受怕……
须臾,若汐大梦初醒般笑意盈盈。我原本要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一打岔,正事差点忘了。我有个小姐妹,同乡会过年聚会时你见过的,刚刚盘下一个店,在火车站马路对面,交通方便得很。她白天要打工,没时间管,想请我帮忙看店。宝儿上学了,我白天大把时间,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嘛!
什么店?
保健按摩。
什么?沐阳的脸成了酱猪肝。
别瞎想,正规的。我也就是——接接电话,收收钱,打扫打扫卫生。我不做,老板专门请人做。
那也不行。常——他顿住。传出去大家笑话,我连自己的老婆都养不起。再说,隔行如隔山。
怎么不行?要不是疫情闹的,咱们的咖啡店生意多火。天不随人愿,没办法。怨天尤人,也不是办法。
那我也不能让你到那种地方受那种委屈。
都什么时候了?莫斯科不相信眼泪。相信我,我有分寸。忍一忍,都会过去的——
若汐抱着沐阳的头,替他擦去眼泪。
这些事不要和老人说,他们不懂。若汐语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