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叶般芳资楚楚的少女壁禾与霜鬓淡染圆滑世故的掌柜冯品踏着凄风呼啸的噩梦走进了那座铜墙高耸铁壁阴森的大院,戎装笔挺眉目峥嵘的土卒一个军礼将两个目不斜视来头不小的客人领进金壁辉煌装饰典雅的客厅。
一身美式戎装的女郎迈着妖娆曼妙钢柔相济的步态端来芬芳四溢的珍茗,操着纯朴地道的陕西口音说:“对不起,二位请稍候,上校军务缠身,暂时无法到达。请用茶。”
“哪里,”冯品操着原滋原味的陕西话说:“仓促打扰实在抱歉。听口音,小姐是陕北人吧?”
女郎欲走的步子停下了:“陕西米脂,请问先生你是?”
“呀!”冯品的一声惊呼吓了少女壁禾一跳,他好似阴雨之中见了太阳大喜过望,“难怪小姐巾帼英姿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原来是来自米脂的国色天香啊。米脂与我的家乡潼关虽然相隔不远千里,但米脂那美女之乡的盛名是誉满全球天下皆知啊,因为米脂是汉朝末年美女貂蝉的故乡,是天下男子美梦神游的心中之国。是这样吗?小姐。”
“哟!冯先生真是锦心秀口博古通今。”
女郎英姿勃发笑逐颜开,“怪不得民谣流传说苏州的美女潼关的雄汉,今日一睹冯先生的谈吐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皓首匹夫口无遮拦,让小姐见笑了。”
女郎还想说什么时电话响了,向隔壁走去时说了声:“少陪。”
脆响的脚步声还未消亡,少女壁禾就轻声说:“义父你几时成了潼关人,简直是信口开河大话救命。”
“嘘!”冯品悄声说:“这叫做海不厌深兵不厌诈。”
少女壁禾说:“如此谈笑风生恐怕于事无补吧。义父,你以为我姐姐能很快恢复自由吗?”
冯品说:“事情当然不会那么简单,进了这样的衙门,不断几根骨头也得脱几层皮,雀从空中飞过也得落几根毛,别说我们的官司打到这里,这不,让我们坐冷板凳不是。壁禾啊,你说那姓刁的小子会在哪里,我猜他就在隔壁。”
正如冯品猜测的那样,一手掌握特殊机构的国军上校刁万那时就在隔壁的密室里翻阅中共学运领袖乔德迈,中共成渝地下组织交通员爱新觉罗·萧蔷二人的审讯记录。望着白纸上廖若晨星词不达意的文字,刁万省时度势愁眉不展。
将心比心察言观色,那卖烟卷女孩的口中注定抠不出有用的东西,威震环宇野心勃勃的共党是吃素的吗?会将重要机密放手给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去办吗?与其有意捏碎一朵挤不出花粉的嫩蕾,不如让她允吸雨露成长开放而给天地之间多一丝活力。
至于乔德迈与爱新觉罗·萧蔷?刁万奎的目光盯着记录上的文字,脸上出现了似笑非笑神鬼莫测的悦色。
“报告。”
刁万埋头连接着被中断的思路:“怎么样?”
林晗昕靠近了一点:“被人劫走了”
刁万抬起头来:“这么快!是砚发堂的人吗?”
“还不清楚,”林晗昕的眉头动了动,“史正隆说,是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化装成我和弟兄们的样子兵不血刃地劫走了那两名女共党;说是青一色的美式装备,还说那女的无论是身材容貌举止气质都和我一模一样、完全是我的复制品;处座,此次若是单独行动、那私通共匪的罪名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刁万挺直上半身:“竟有这样的事!不过、这可不像中统的所为呀,砚发堂那家伙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用不着装神弄鬼这一套。”
林晗昕倒吸一口冷气:“是共党敢死队!”
“不好,”刁万覆手盖上在押案犯的名单,“这伙人企图劫狱!”
“这倒不必惊慌,”林晗昕的嘴角浮起一丝阴阳莫测的微笑,“这样的地方……”
刁万把眼睛闭成一条缝:“少校,你杀人的瘾发了?我、可不想沾太多的血,说实话、昨天捕获的这几人我还不知如何发落呐。”
林晗昕把笑容放开:“不,您胸有成竹了。”
“瞎聪明,”刁万笑了笑,“你没料吧,我倒希望砚发堂那小子来劫狱;算了,还是先打发冯品那老头子走吧。
壁禾冯品呆在富丽堂皇的客厅里如坐针毡地忍耐了大半夜,井然有力的脚步声里才走出一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
在壁禾冯品的面面相视中,刚才自报家门叫林晗昕的女子给他介绍道:“这位是盛源绸庄的总管冯品冯老先生,这位秀外惠中的千金是盛源的主人,安壁兰老板的小妹安壁禾小姐。冯先生安小姐,这位就是该宅的主人刁万长官。”
“他就是刁……”
壁禾惊诧的眼波一闪即逝在刁万矜持而又清爽的寒喧里:“抱歉,让二位久等,失敬失敬。二位请坐。”
冯品抱拳道:“哪里哪里,长官国事繁忙日理万机,请恕在下冒昧讨扰,惭愧惭愧。长官请坐。”
壁禾颌首在刚柔相济的微微一笑里,翩然挥手比了个“请”。
主人敬烟。侍仆上茶。彼此慊让捧了杯。冯品的陈词正要出口,刁万哈哈笑着的眼睛移向了壁禾:“安小姐,有劳你回答一个我触景生情的问题好吗?”
眉头一动,壁禾咽下口中的茶:“有劳长官抬爱,请讲。”
刁万低了声音:“小姐认识卓云吗?”
壁禾嫣嫣笑道:“认识,他是我曾想高攀的玉树。”
刁万道:“好啊,说明小姐有眼力。不过这个‘曾’似乎话中有话。”
壁禾将茶往茶几上一放:“因为我改了主意。”
刁万:“见异思迁了,什么时候?”
壁禾:“刚才。”
刁万很似惊讶:“为什么?”
壁禾很平静:“因为刚才我方知晓长官认识他,这说明卓云是个非同凡响的人物。我自知渺如尘屑,因此只能知贱而退。”
刁万陡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说:“厉害厉害,小姐不仅秀外惠中而且如此锦心秀口,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妹。不过遭了,这回轮到我为我的爱将担忧了,难怪卓云这小子从昨天到现在总扭着他的苦瓜脸,原来是我顺手牵羊的行动连累了他的宝贝。可事已至此,刁某也无可奈何,就看安小姐能不能以国家民族的利益去谅解卓云少校的身不由己了。”
壁禾笑道:“长官见笑了,我一微渺之躯哪敢与国家民族的大计相题而论,只是家姐落到长官手上,如何处治还望长官告知一声。”
刁万望了虚汗直冒的冯品一眼说:“小姐言重了,虽说刁某奉命行事,但令姐为国为民尽心竭力的一腔热忱刁某敬佩之至,因此我接受了卓云的建议让你们前来看望。冯先生安小姐,你们可别让我为难呀。”
冯品点头哈腰:“当然当然,只要小女能恢复自由,老朽定当尽心竭力报效长官,长官需要多少周旋打点尽管直言,老朽倾家荡产绝不贻怀。”
刁万说:“老先生误会了,我说过我要二位到这里来的用意是出于我对安壁兰小姐的敬重而绝非为了索取他物。”
壁禾摇摇头:“我不明白长官的意思。”
刁万说:“壁兰姑娘不惜千金之躯投身共党闹革命的理想是为了天下老百姓能过安享太平的日子,刁某身在党国的志向也是为了国家民族的兴盛而奋斗,既然奋斗的目标殊途同归,那又何必自相残杀。因此,我想与壁兰姑娘联起手来并肩战斗。”
冯品轻声道:“长官的意思是要脱离党国?”
刁万说:“不是。”
壁禾问:“那你是要我们来劝降?”
刁万摇头:“也不是。”
壁禾冯品两相望望彼此茫然。
刁万说:“卖主求荣的勾当我刁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壁兰姑娘也绝非朝秦暮楚之辈。不瞒二位,假如壁兰姑娘在大事大非面前贪生怕死的话、那她早成我的刀下鬼了,还能有劳二位辛苦一趟。”
壁禾问:“那么说你有释放家姐的意思?”
刁万说:“是有这样的设想,不过有件羞于启齿的事还得壁禾小姐鼎力成全。”
壁禾的芳心剧烈悸跳,她面红如霞的软语细若游丝:“何事?”
刁万说:“允许我成为你的姐夫”
壁禾像把一口气从急流中吐出水面:“长官,你这不是乘人之危吗?再说、那是家姐本人的事,我无权做主。”
冯品愁眉苦脸的说:“是呀,刁长官,这未免强人所难了吧?”
刁万笑笑说:“既然二位深感为难,那我只好将壁兰姑娘送交重庆了。”
“你肯吗?”壁禾宛尔一笑,“如此更好。”
刁万哈哈大笑:“小姐是不是想说、你一个电话,蒋夫人就会委派飞机来接令姐去重庆;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我难道不会先斩后奏、将壁兰小姐就地处决。”
“你!”仿佛一声霹雳在眉间开花,壁禾只好挤出一丝苦笑;“好吧,那就由你自己向她求婚好了;不过长官、美满的婚姻取决于两心相悦,不管家姐答不答应、我都恳请长官不要伤害她。”
刁万目光炯炯心花怒放:“好!只要您们家人不反对,其它问题都好说。”
“把安壁兰的事放一放,”刁万对送客归来的林晗昕说,“现在最主要的、是向乔德迈和爱新觉罗·萧蔷摊牌。”
“摊牌!”林晗昕不解,“您的意思是……”
“非正式审讯。”刁万解释,“只要能与我们促成别开生面的合作,就让那种气氛紧张有伤和气的审讯去见一次鬼吧。”
“没那么简单吧,”林晗昕说,“这样的共党十有八九是硬骨头,促成合作谈何容易。”
刁万的眼睛离开了档案:“彼此之间既不做投降变节卖主求荣的买卖,又不立文签约盖章画押、只要能够实现标新立异的握手言和就可以各走各的阳光道,他们的骨头再硬、也无需我们去费九牛二虎之力吧?”
林晗昕脸色严肃躬下纤腰:“处座、您考虑过后果没有,这类事情若让毛局长察觉那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放心。”刁万把档案锁进保险柜,“我会向蒋夫人与何部长交待清楚的。”
“好吧,那先会谁?”
“爱新觉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