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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坡地(卷一)(36—39章)
作者:张金良  发布日期:2012-06-20 02:00:00  浏览次数:1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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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响雷不能点灯

 

廷妮儿到东院去了,炳中却直接到了大太太屋内,一看竟空荡荡的无人,脑袋嗡一下便起来,叫了两声无人答应,转身便往外走,刚下到最后一个台阶,竟扑通一声摔了跤,雨伞也摔出去老远,当一骨碌爬起来的时候,牛文英立在西房的门内竟哇一声哭了起来

炳中拾起雨伞进入屋内,月琴坐在床上紧紧地搂着早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哆哆嗦嗦地说:“咋——咋唻?

文英一边哭一边说:“吓死人了,老天爷,咋就不操点心儿,流血了,快活动活动,看了筋骨没有?”

炳中抽出握在文英手中的胳膊抬起一看,袖子已撕破一片,胳膊肘上划了一大片皮肉,正在汩汩地冒血,伸屈下,除了有些疼痛之外自觉并无大碍,说:“才刚刚儿不知咋回事,也没觉得碰到啥,竟糊里糊涂摔了个跟斗,好象谁推了一下似的,也跷了蹊了,大白天——”

文英听炳中一说,赶紧上了炕:“嫑乱说,嫑乱说毛尾(读yi)根子都乍起来了。”

炳中看到两人的模样,忽然也感到脊背发凉,好象屁股后面跟着什么似的,也真想坐床上去。文英拉拉月琴的肩膀:“说,咱要不烧烧吧,老觉得满头的尾一根根的竖着。”月琴说:“这大雨天的,咋烧?”文英说:“要不,——不知行不行,咱先在这屋门口多磕几个头,多烧几包箔,也避避那邪气?”月琴点着头说:“行!行!那快烧吧。”

正说着,廷妮儿拿了一包东西过来了,文英便和廷妮儿说:“去北屋里间儿桌子下把那大箱的箔拿来,对,连叠的那一袋元宝,一齐拿来。”廷妮儿拿来后,三个人便一齐在门里边将一摞摞的纸箔和纸元宝烧了起来,还一齐在地下嘣嘣地磕着响头,早来爬在床边,探着头瞪着眼看

炳中惦记父亲那边儿,拎了东西说:“你们仨就都在这吧,相互作个伴儿,壮壮胆儿,要不廷妮儿去把满仓叫来。”

一会儿满仓便过来了,披了个粗布单子,上面还盖了两条棕丝编织的布袋,雨水顺着布袋溪水一般流到了脚下炳中说:“满仓,你先在这边吧,要不,开了东屋的门儿,在那儿歇着也行,点上灯……”

文英突然打断炳中的话:“老爷儿们知道个啥,去去,响雷不能点灯,你忙你的去。”

 

王炳中屁股朝外冲了门口坐着,父子二人静静地走象棋维贵一副心满意足乐呵呵的样子,棋子落在棋盘上嗒嗒作响,天黑得几乎看不见什么的时候,父子俩点上灯才停手。

维贵死死地压了一锅子烟,猛劲吸了几口,一团蓝色的烟雾自鼻孔浓烈地涌出,汇成一团后轻飘飘地涌向门外,过足了瘾,笑嘻嘻地看着儿子:“你说今儿为啥你赢的多?”

炳中说:“说不准,反正今儿觉得头脑格外透亮。”        

维贵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下棋做人一个道理,不慌不乱观满棋盘心静才能神定,所以说六心不定输干干净净。天下万事同宗,要看得见眼前,又要顾得着身后,得失相连,利害相托;有得必有失,有利必有害哪个摆弄清楚了,哪个就是高人,庄稼主儿常说的钻头不顾屁股就是这个理儿。——俺小子长大了,赶明儿阎王拿,也能圪挤眼了。”

后半夜,雨来越小了,天傍明的时候,房檐上滴滴嗒嗒的水珠也没了声音

天刚亮,炳中父子便来到后花园,一直向西走,一路除了雨水冲刷的沟沟坎坎和满地的树叶,并未见到什么异常,快走到坡根的时候,远远望去,那棵枝干最大的梨树整个树冠都不见了,一人来高的树桩露着白花花的茬子走近一看,树冠落在了一丈以外,满地青生生的梨子,树冠大半个象被火烧了一般的乌黑,梨树桩子的一边,被掀起了一个见方的大坑,周围的土全是黑色,疏松的土壤泛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

维贵慢慢地围着树桩转悠了几圈,皱着眉头说:“这树叫雷劈了,劲儿不小,活这(当‘这么’讲的时候,太行山一带口语读zhei)大岁数儿,还没见过这大的雷。”看了一会,指着被掀在一边碎了好几块的石头说:“好!好!这叫孙猴子转世,石破天惊,地动山摇。走!”

炳中随父亲回到了西院,维贵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安排炳中:“去,叫满仓酒楼说一声儿,多弄几个好菜,搬坛子好酒,晌午好好儿贺贺!”

 

第三十七章       做啥呦,整恁大动静儿

 

一家人草草地吃了早饭后,按维贵的安排忙碌了起来,过节一般地将屋里屋外打扫了个干干净净。菜到酒齐之后,太阳已快到头顶,维贵满仓和林先生也叫了来,开席之前,维贵和炳中让满仓带了一大坛子酒,来到花园里那个土坑前,父子俩恭恭敬敬地三鞠躬三叩首,然后将那一大坛子陈年的烧锅酒倒了进去,不一会儿,四散的酒香便飘开来,也没有了硫磺的味道。回来时,维贵找来一把锁将园门锁上

席间,林先生和满仓展展泱泱地喝了两碗酒,文英和月琴你让我我让你地互相夹菜,王维贵似乎异常高兴,将两儿媳敬来的酒一滴不剩地喝了个精光。

炳中多喝了两碗,话也比平日多了起来,向父亲述说了大媳妇文英如何的能工巧干,又说了二媳妇月琴如何的心慈面善,最要紧的时候把早来搂在怀里,说着说着竟流出泪来维贵也似乎受了感染,说:“给廷妮儿倒上,来,她们是驮房的梁,你就是那顶梁的柱。干了”维贵一仰脖将小花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廷妮儿也流着泪,抽出攥在月琴手里的手,端起碗只抿了一小口儿,便吭吭咔咔地咳嗽起来,维贵看着一样感动的林先生和满仓,说:“老人常说精不过命,能不过天,这不是那一个炸雷,就是咱王家好时光的开头儿!

吃过饭后,大家便按维贵的安排忙了一下午,擦黑的时候,满仓在各院里都点上明晃晃的新马灯,连茅房和牲口棚里都点上了,四处一片通明,各院供奉天地三界的神龛里,也全都点着蜡烛燃着香火,过新年一样的气氛。

吃过晚饭后,炳中和个媳妇在月琴的屋内叠着纸元宝,早来在一旁裁纸人儿,临近半夜的时候,文英从月琴怀里接过已经睡了的早来,说看够使了,俩早点睡吧,赶明儿还有事呢!”

望着文英颤微微的背影,月琴竟钻入炳中的怀里哭了起来:“不知道她是恁好的一个人儿,都怨你,整天叫驴似的横踢踏,弄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说着说着,竟一口咬住了炳中的肚皮,炳中一把抱起月琴说:“——哎哟,祖奶奶,都怨,都怨俺!”一边向里间走,一边用嘴对月琴的耳朵:“要有俩多好,一人一个都高兴……”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一家人都来到花园里的那个土坑边,坑边放了两个硕大的八仙桌,桌上放了天地三界的牌位,炳中一家和满仓找来的五六个帮工一字排开,八荤七素的盘子齐齐整整摆,文英恭恭敬敬地点上蜡插上香,一群人肃肃穆穆地站立着,明晃晃的太阳从婆娑的树影间挤挤撞撞地涌了来,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澄明透亮水洗过一般。

三眼枪放过三通九响之后,维贵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鞭炮和响便一齐轰鸣起来。满仓看着那只摆在方桌上的羊头,那个不死的眼令他老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屁股后跟着,于是掂了那只大镐挤到了前边。

维贵拜完之后,拿了他那只龙头拐棍向坑内一指,扯开嗓子喊:“开——挖——”声音沉闷而有力,似乎在迸散出来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满仓早已脱掉了上衣,在两只手掌心里吐了两口唾沫将那只宽大厚重的大镐抡向天空,大铁镐在头顶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后,迅猛地扎入泥土中。

廷妮儿走向一边,悄悄地问维贵:“做啥呦,整恁大动静儿?”维贵拧着眉头乜斜着天空,说:“打井!老天爷给找好了地方儿画好了圈儿,不领情不行。”

 

家里一下子多了五六个壮劳力吃饭,廷妮儿便一个人忙不过来,虽然文英和月琴也时不时地帮些小忙忙,每日三大笼的窝头做的时间长了也累得几乎岔了气,临时找了老六家的过来做活,每天

两升米的工钱。

随着东墙下那空酒坛的日渐增多,那井便越挖越深。井口有三尺粗细,辘轳上的吊篮里吊上的东西由黄沙土变成了白沙土,又变成了红胶泥,挖上的东西在梨树桩子的一边堆成了小山一般

文英似乎沉不住气过个一两天便和炳中嘀咕:“咱爹到底要干啥?心里有个谱儿没有?那几个整日撅着屁股干欢,一大缸的棒子面吃完啦,五天一顿好面,一瓦缸也吃了,盐的萝卜咸菜也吃了快一半儿了。”

炳中摇摇头,说:“这个也没底,不过咱爹的算计应该不会出啥差错,叫做啥就做啥吧。

文英不无担心地说:“嫑光念那些老黄历,咱爹六十岁的人了,门神老了还不捉鬼呢,是不是老糊涂了?”

月琴听两人说着,拿了个东西哄早来到一边玩儿去凑上前来说:“就说六十来岁了,眼不花耳不聋,人老先坠腿,看那俩腿走路噔噔的,结棒着呢,俩眼明晃晃的滴溜溜儿转,看咱爹不糊涂,——迷糊眼就呆了。”

后来,他们三人也曾商量给维贵说说,但看到他那一脸的自信,要张开的嘴便又闭了回去。

 

第三十八章       炸雷劈出个梨花井

 

当那口井打到丈五的时候,便遇到了一块大石头,青白色的石头坚硬如铁,十

二磅的大锤砸上去,溅起一团火花后又弹起来,低下头来一看才不过一个小白点。几个人给维贵说了下边的情形,他也大半天没有吭声,当把那最后一口烟雾吸溜到嘴里,在鞋底子上磕去了烟袋锅里的烟灰后,说:“明儿早点到大圪找俩石匠来,一天下一尺,每人工钱加一升米,五天满五尺,每人一升黄豆从明儿起,每天晌午一顿肉菜,能干就干,不能干找人。”

几个人几乎一齐声地说“能干”。果真第二天就从大圪村找来了两个上好的石匠,吊篮吊上一筐筐核桃大小的一大堆石子后,到半夜时分,竟打下有余。

第五天的头上,那块不足五尺的石头竟被打穿了,几个人便一齐找到维贵说:“这往下是越挖越深了,越就越不好挖,说实话,倒都比那青白石头软,看这工钱……”维贵想也没想说:“说了就算,规矩不变,碰见软的是福气,碰见硬的也嫑埋怨。”

当那口井打到三丈六尺深,掏上来一桶一桶带着水滴的青沙时,维贵早早地叫几个人收了工,从烧锅酒楼里叫了几个菜,几个人吃喝足以后便都倒头睡去了。维贵叫了炳中,半夜时爬到井口上听动静,井下竟传来滴滴嗒嗒的滴水声,父子俩便过一会儿听听,过一会儿听听,将近黎明的时候滴水的回音越来越厚重。

黎明的彩霞红彤彤地照亮了整个天空,父子俩将一只水桶系在辘轳上,只听得咕咚一声水桶就全浸到了水里,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绞上一桶清冽透亮的水来,维贵舀了一碗喝了两口,一股穿越胸膛的透心凉令他连打了几个寒战,细细一咂,甜甜的有些梨的味道。维贵让炳中把大家喊了来,一尝,都说确实有一股梨味——凉阴阴,甜滋滋。

为了防止井口和井壁天长日久后坍塌,维贵索性自井底向上的周围全部用半尺来长半尺来厚的青石砌起来,还给井取了个文雅的名字梨花井。

一日,炳中和维贵在井边转悠,炳中忽然问:“爹,开始打井的时候你咋知道下边就有水?”

——也的确,在大坡地村的西北角一带,比维贵更倔拗和硬骨的人也不少,除了留下一个个黑窟窿之外,没有谁打出过一个见水的井。维贵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说:“又没长着翻地眼,只觉得那个劈下的大雷在心口上剜了一刀,不弄出个道道儿,总不算个交待王家的人,从爷爷的时候起就是这个脾性,——赌钱鬼的筋,大起大落的命。唉——”维贵象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扭过头说:“哎——咱家的烧酒要是用这井水去做,味儿该不一样!”

后来一试,梨花井水酿出的酒还真的不一样,入口火爆,回味绵甜不灼胃不上头,父子俩合计一番,便取名“梨花烧锅”,连那石碾街上的烧锅酒楼也改成了“梨花酒楼”。

当那香喷喷的梨花烧锅一坛坛地被人们买去以后,雷公给王家劈出一个神井的故事便在大坡地一带疯传开来,会喝酒的买了一坛去,细细地品尝着梨花烧锅的热辣和幽香,不会喝酒的人只要有闲钱也买了一坛去,找个空闲的地挖个坑埋进去,当了个神奇的物件一般藏了起来,更有那个被找回来的酒坊师傅孙老六,在买酒的人积成堆的时候,总爱放下手中的活计,一手叉了腰,一手绘声绘色地比划演绎着:“那天的,黑压压的吓人,不信?亲眼见的,一道闪电过后是一溜火光,隐隐约约的一个花白胡子老头儿,骑着一头弯角角牛——”

众人便都睁大了眼,一齐问:“真的?真看见了?”

老六拿起舀酒的提子,舀上小半两酒咕咚一声喝了下去再叭叽地咂一阵子嘴,然后让人们挨个儿了闻酒舀子神秘无边地说:“那还有假!闻闻,给,闻闻,香不香!做了多半辈子酒,就没有碰到这好的水还甭不信,——那老神仙你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清,尿泡尿的工夫儿,骑着弯角角牛便来到花园上头,一伸手,一道闪电夹着一个炸雷,嗨!——这井就成了,等你再一眨眼,就啥也不见了

屏声静气地听着的人着急地问:“没了?”孙老六一脸春风地比划着:“有了井,就有了这水,有了这水,就有了这酒。——还想有啥!”有人问:“能不能领咱看看那井?”“你以为那是个耍物儿想看就看看,想弄就弄弄?——除了人家王老掌柜,谁消得起吔!”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做活去了。

 

伴着炳中家梨花烧锅的阵阵酒香,田野间碧波一般的谷穗渐渐地化作一片金黄。学堂那边林先生也放了几天假。早来吃过早饭后,非要跟上送水的廷妮儿到地里逮蚰子

昨日满仓下地回来,从谷地里抓了两个肚皮鼓胀鼓胀的长尾巴蚰子,放在火上烧成焦红色的时候,一股喷香的香气便扑鼻而来满仓蹲在下用手扒开蚰子的肚皮,抽去中间黑色的肠胃,便露出满肚的金黄,成熟的籽一粒粒的略略发黑,放在嘴里一嚼咯嘣嘣的满嘴喷香早来看着眼馋,满仓便把剩下的一只剥净后给了他吃过早饭后,早来看到要去地的廷妮儿,非要一块去地再逮几只长尾巴蚰子回来,炳中拗不过,嘱咐廷妮儿几句,便由他去了。

到了晌午,短工们都吃罢饭,喝足了水,到了又要下地的时候,却仍然看不到满仓。炳中便问廷妮儿:“满仓呢?咋也不吃饭,有事儿了?”廷妮儿张了几张嘴,竟没有说出什么,见炳中真有些急了,才说:“前晌早来和有良都在地里耍,开始有良想吃早来的馍馍,后来不知咋的早来就把一个螺丝帽套在了有良那个上边,还给人家孩子拿猫猫儿眼的水儿住上挤,肿得——象个核桃,螺丝帽儿摘不掉,满仓抱了有良看先生去了,这会儿不知咋样儿。

 

第三十九章     螺丝帽能套到那上面

 

 

炳中小时候玩耍时也听人说过,猫猫儿眼的白水点上去那东西就会肿胀,只是没有试过,不想叫早来在有良身上试,还套了个螺丝帽!他便急着找早来,屋里屋外叫了好几声,竟也没有找到,正要往外走,满仓却急急慌慌地抱了有良来,看到炳中,急急地说:“快点儿,快点儿,再不中真没法儿了。”炳中来不急细问,随着满仓来到了西院,维贵正坐在院里,三个人一看,有良下边的那个小东西。青紫青紫的颜色,明晃晃的头儿后边卡着一个螺丝帽

维贵一看,是又着急又好笑,说:“哎吔——这咋弄的?螺丝帽儿套哪儿不好,专套这上边?又砸不得锯不得。”

满仓说:“可不是咋的,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嘴馋,想吃早来馍馍,两人打赌儿,就把螺丝帽儿套上了,这晌午边儿肿得还没这大,叫秃头三作弄了大半天,越整比原先越俺娘烧了好几包箔也不见管用,后来说拿咱梨花井的水试试,那井里有神气儿,——孩子疼厉害,要不就试试?”炳中说:“试试就试试,就不知道行不行。”

几个人急急忙忙地来到花园里,有良疼得咬牙咧嘴的直哭。炳中叮叮咣当地绞上了一桶水,拉过洗衣服的木盆便倒了进去,有良却双手提着裤子,说啥也不动,一边哭一边双脚往起跳

说话间,王炳中又绞上了一桶水倒入盆中,说:“大小子,啥稀罕物件,谁没见过,脱掉裤子

有良却一手捂了裆,一手提了裤子,躬着腰来来回回地转圈,满仓一边说着好话,一边急得跺脚,炳中却一把抓住有良往两腿间一夹,一下子连鞋带裤子脱了下来,翻过身来一手提了有良的脖子攥着两只脚,咕咚一声把他摁到了盆里

有良忽然杀猪一般嚎叫起来,两只手扑打着,溅了炳中一身的水,这时候满仓娘和满仓媳妇文英和月琴都陆续围了来看。王炳中感到两手酥麻的时候,便松了手,有良一扑通起来,双手捂着裆部一边哭一边转着圈圈找他的小裤头,满仓娘把有良抱在怀中一看,那螺丝帽竟没有了

大家四下找时,却看见早掉在木盆内的清水里再看看有良的东西,变戏法儿似缩了回去。满仓娘急惶惶地放下有良,跪在梨花井边磕了几个响头,一边说儿媳妇:“赶紧拿东西来烧烧,烧烧菩萨保佑,神灵保佑……”谢过炳中一家后,便一路念着佛去了。

 

地里的麦苗刚刚透出细细的小尖儿的时候,一早一晚的天气就很带了些寒意,前半晌,太阳便显得热烈奔放起来远处的青山褪去了蓬蓬勃勃的绿色,山崖上坡地边,一簇簇黄色的和蓝色的野菊花扯着劲儿竟相开放。——正是一年中不算太算太热的时候。

东方微微透亮,月琴便早早地叫炳中起了,洗漱完后一人吃了一碗武老栓的空心挂面,廷妮儿还给一人打了两个荷包鸡蛋吃完饭后,便叫满仓套了车,往车上装了一布袋小麦,一布袋玉米,布袋谷子,半袋黄豆。王炳中牵了那匹红鬃大马,到酒坊里装了四坛子梨花酒,一行三人便迤迤逦逦向西而来。

王炳中骑在大红马上,手里握着柄明晃晃的三股钢叉,嗒地在前边走,月琴则坐在满仓赶着的青花骡子大车上,擦油一般的发丝套了黑丝网, 被脑后的纂子收拢得紧紧静静,白花蓝底的紧身偏襟夹衫,粉红色的府绸长裤,秋水一般澄沏透亮的大眼,却一直看着青花骡的两只耳朵随着大车的轱辘轧过的沟沟坎坎,她的一副细腰便随了那颠颠簸簸前后左右晃,象风拂过的柳枝。谁也不会想到,她就是当年那个吸引了万千目光的俊美青衣。

也就是在前些天,场光地净之后,大太太文英便带了早来回了娘家。想起文英,月琴心中便泛起无数的感慨和心酸。她本来天天劝着自己忘掉过去的种种不快,处处地念着文英的好,——也图个整日揪紧的心有个舒展的日子。可是,她对文英的不懈追随,就象青花骡子的两只耳朵,无论如何的努力,总也没有个贴近的时候。

那天文英的娘舅里来,月琴为了让他们多坐一会儿说些贴已的话,便把早来哄了来,小孩子觉多,玩了一会儿便睡在了床上,月琴坐着无事,便也在一边靠着迷糊儿了起来。

炳中从外边回来,便在一旁脱衣躺下了。他也总是一副猴急的性子,将她搂入被窝中便手脚不老实,不想却惊动了早来。第二天早来跟着文英睡觉,本来平时早就另一被窝自己睡,这天等文英脱了衣服睡觉的时候,却硬挤了过来拉住文英吃奶早来虽是孩子,但也十岁了,文英便死也不让,不想早来也和炳中一的脾气,加上平时有些娇惯,一边死命地往文英的怀里钻一边嘟囔:“咋不行,咋不行,二姨还叫俺爹吃奶呢。”

第二天晚上早来便早早地到月琴的屋里睡下了,等月琴躺下,早来仍是使劲地往她这边钻,直到真的把月琴惹恼了,便掀开裤子在早来的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早来光着屁股一路吼喊着到了北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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