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力特问林永浩，你对做企业的态度，是养猪还是养儿子？林永浩说当然是儿子呀，我一手把它做成今天这个样子，比儿子还要亲，怎么就变成一头猪了？古力特说这个比喻的意思是，猪养肥了就要卖，只要在适当的时机，能有一个好价钱。而养儿子是不会卖的，儿子要陪你一辈子。西方人办企业，很多都会当成养猪，所以并购和重组非常普遍，我这企业1 000万元办起来的，现在有人出价3个亿，30倍的溢价，为什么不卖？大不了卖了以后用这些钱再办一家新企业就是了。中国人的传统想法，是习惯把企业当成儿子，再高的价钱也不卖，守着它到永远，子子孙孙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可是世事无常，变幻才是永恒，家族企业反而因为很多突发的因素而传承不下去。这就有点像后代出了一个败家子，把祖先的产业败光了，那传承还是一句空话。
林永浩听明白了，他问古力特是不是对伟达公司有什么新的想法。古力特说我只负责提出想法，最终怎么样做得老板拿主意。我们在伟达的股份非常少，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林总你的决策，就是要先给我一个目标，那我才好去想想怎样做。比如说，你如果想要控股伟达，一步步把它收入囊中，那就得花很多钱，貌似我们现在很缺钱。如果你想把它出手，那我得把这部分股权想办法包装一下，然后找一个合适的买家。如果你目前不指望它给你带来快速的收益，那我建议你先持有并观察，静观其变，因为我估计中国的证券市场将会有一个很大的发展。从整个世界经济发展的趋势看，公司股权化，股权证券化是条必由之路。
这话又让林永浩有点蒙了，什么叫公司股权化，股权证券化？听起来好像懂，实际上还是不懂。证券市场还会有个大发展？这两年不是一直在往下跌么？古力特说我们要看大趋势，全世界的股市总体还是向上走的，中间所有的下跌都是暂时的回调。就拿上证指数来说，我们看它的月线，从1993年到1996年是向下走的，而从1996年到现在是向上走的。我们再分解细一点，从1996年到1997年是向上走的，从1997年到现在是在盘整，但25月均线一直向上，那就是说大趋势是向上的。只要我们坚守得住，未来一两年的行情会比较可观。
林永浩不禁唏嘘，股市的行情有点遥远，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那一天。不瞒你说，我原来认识一个叫樊建川的人，他的内幕消息相当板扎，在1993年11月，国务院开了一个会，会上提出了第三次房改方案，要求单位不再提供福利房，房子将由商品房为主导。樊建川动作特别快，一听到消息就马上弄了个房地产公司，把四川双流机场的一个完整小区抓到手了，就此挖到了第一桶金。其实我的鸿运花园和翡翠湖度假村也是这样才弄起来的，谁知道就慢了那么一点点，整个节奏都打乱了。
当时还有朋友叫林永浩去做茅台酒，在一瓶茅台酒的价格里，生产成本含原材料只占3.2%，管理费用占5.2%，销售与市场费用占3.1%，经销商费用占33%，交税占6.4%，剩下的都是利润，高达49.1%。但林永浩觉得茅台酒太土，可能以后的趋势会是洋酒的天下，就选择了房地产和酒店业。开个度假村富丽堂皇，又有面子，谁知道就慢了那么一点点，就碰上了经济衰退和治理整顿。勉强支撑了几年，又碰上1997年的东南亚金融危机。最近他又得到了内幕消息，在连续两年的北戴河会议酝酿之后，1998年7月3日，国务院颁发《国务院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核心内容就是从当年下半年开始停止住房实物分配，实行货币化。可以说这在中国短暂的房地产历史上是一个分水岭，也是决定林永浩能不能翻身的一个重要节点。
这几年林永浩一直在赌，除了鸿运花园项目和翡翠湖度假村，他陆续参股了丽江丽景，收购了翡翠饮品公司，兼并了丰民磷肥厂，还联手云若柳入股雅榭和伟达，都是为了他的房地产宏图作铺垫。根据米粮县的新五年规划，将要重新建一个米粮新城，里面有大型的住宅小区与商业区，此其一。其二，靠近省会有个德林水泥厂，也坐落在省会新商业区的蓝图里，林永浩也打算把它拿到手。这是一盘很大的棋，林永浩所有的布局都围绕着这个目标展开，一旦政府的规划开始实施，林永浩手中的土地资源都在发展规划内，那他就会迈入大富豪之列。只是，如果政策有所变动或者拖延，林永浩就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寒冷的长夜，会冻死在太阳升起前的黎明。他此时此刻向并不喜欢的云若柳示好，也不过是看中了云若柳手中强大的资金，希望能得到她的支持。因为林永浩已经山穷水尽，再也找不到来钱的门路了。
但是在古力特面前，林永浩还是表现得那样信心满满。他说如果能把伟达的股权卖出一个好价钱，那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本来在朋友的介绍下，林永浩想参股南天信息的，南天信息是一家做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的公司，其经营范围包含了房屋租赁业务和培训业务，还有物业管理；林永浩想以后面两项经营范围作为自己的业务项加入进去。可惜南天信息没看中林永浩，它集合了两家云南的企业、一家广东珠海的企业和四个自然人联合发起上市，一路顺利，已经在办各种必须的手续，据说在1999年的下半年就可以正式上市，连发行价都内定好了，股票面值1元，发行价是8.13元。这消息让林永浩的眼睛都要滴出血来，还没上市就涨了8倍！若是在二级市场一冲高，分分钟就造出亿万富翁了！
古力特听说有一家蓝天精化正在谋求做强做大，就建议去找他们谈一下，把伟达卖给他们吧，蓝天精化在西南片区可是最大最牛，在业内也排名第六，很有实力。林永浩同意了，古力特就与伟达公司做了前期沟通，以伟达财务负责人的身份去找蓝天精化，先熟悉一下情况。因为伟达与蓝天精化是同行业，两者又实力悬殊，蓝天精化的人对古力特没有什么戒心，加上古力特表明意思是想投靠大老板来的，蓝天精化的人一高兴，就先把花边新闻的来龙去脉八卦了一通：老板是孙总，老板的爹是老孙总，孙总和老孙总正在怄气呢！
老孙总早就退休了，很久没有在公司露面，那天却蹬蹬蹬昂首阔步地跑到公司来，开口就吼：“你小子想把公司卖了？你要当卖国贼败家子呢！”吓得汇报工作的秘书马上撤退，顺手掩上门，却又留下一条缝，好随时看情况进去劝架。
孙总就怵老爸的急性子，本来打算弄出个头绪来再详细解释，没想到提前给踢爆了。老孙总是蓝天精化的创始人，十多年前白手起家，一手一脚地打拼。这些年老人家拼不动了，就把公司托付给两个儿子，大儿子孙集宏任总经理，小儿子孙集伟任副总经理。孙集宏也争气，接手后把小小的化工厂做成了西南片区最大，业内排行第六。这会儿老人家却听说大儿子要把公司卖掉，他怎能不着急？
孙集宏道：“你消息蛮灵通的哦，我只不过刚开始和人家接触了一下，摸摸情况，八字还没一撇呢。肯定是集伟找你告的状。”
老孙总气鼓鼓地道：“你甭管谁告状，反正你不能把公司卖了，你不是说要做到行业老大么？”
是的，孙集宏原来的目标就是做到行业老大，可是他发现越是努力，希望越是渺茫。蓝天精化守着西南片区，年销售只有6亿元，看看现在的行业老大中赛股份，年销售额15亿元，老二点创化工，年销售也有12亿元。
话说孙集宏在西部站稳了脚跟，也图谋把版图扩大到全国。他曾经看中中部偏西的一块市场，打算以送货上门的方式来争夺竞争对手的客户。孙集宏仔细分析过目标消费群，送货上门等于给他们省下了运费，只要生意做上手了，以后就能发展成忠实客户。因为这个片区有点偏，估计中赛股份和点创化工还看不上眼；做生意就得这样，从对手不在乎或不注意的地方下手。
蓝天精化的第一批货很快就销售一空，这年头谁都对蝇头小利趋之若鹜，山大了东砍一刀西砍一刀就是柴，小数目归拢起来也颇可观。第二批货抓紧时间加班加点运到，抢占市场份额刻不容缓。可是人家也不笨，中赛股份的货随后也到了，而且立马降价。紧接着点创化工的货到了，也跟着降价，三方混战以降价打成一团。中赛股份的意图很明显，打的算盘是先亏本把市场份额抢到手，站稳脚跟后再慢慢来秋后算账，反正账大气粗一时半会儿亏得起。点创化工早就想当行业老大，也是个不愁钱的角色，趁机搅搅浑水，顺便看看蓝天精化到头来撑不下去的笑话。
果然不出行业大佬们的所料，孙集宏确实撑不下去了，降价销售本来就是临时性战术，时间拖得越长越伤元气，不然古人怎么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呢。而客户们也是人精，拿着三家的价格来互相比较互相压制，乐得趁火打劫一番。无奈之下，孙集宏只好宣告休战，退出这次纠缠打道回府。中赛股份和点创化工见少了一个对手，激情陡然间更加高涨，把价格降得更低，两家杀得眼红脸绿，非要把对方打垮不可。没多久，他们突然发现，降价售出的货居然越卖越多，远远超出市场容量。这不对头呀，市场容量是可以计算的，有一个饱和的临界点，怎么会越卖越多呢？双方都冷静一想，其中必然有诈，赶紧派人四处打探；果然探子回报，说蓝天精化表面上是撤退了，实际上悄悄伪装成当地客户，把两家降价降到物美价廉的货物全部收购，一古脑儿拉回自家仓库囤起来。两家这才如梦方醒，连叹上了大当，敢情蓝天精化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里面的那个渔翁啊！于是连忙鸣金收兵不再为人作嫁。
孙集宏这一着棋走得极险，当初进入市场是主动，后来退出竞争是被动，现在暗地抢购双方的便宜货是迫不得已的剑走偏锋。虽然把成本扳回来了，但库存量瞬间放大，销售不及时的话会造成日后产能不畅，也没有讨到什么好。经此一役，孙集宏更明白了一个道理，能当老大当然好，但如果差距过大，自己实力又不够，只怕一脚踏空，从此万劫不复！
回想起这段往事，两父子都百感交集。孙集宏告诉老爸，经过缜密的市场调研，他觉得合作才是最佳的竞争方式。只要和老大或老二任何一方合作，都能成为新的行业老大，这样的合作比恶性竞争好。
老孙总还是心疼，又摇头又叹气。孙集宏想了想，劝说道：“办公司就像养猪，猪养大了养肥了就要卖掉，不在最好的时机卖掉，最后养成老母猪了，送人没人要，自己吃又啃不动，留着干嘛？”
老孙总不接受养猪的比喻，他觉得办公司是养儿子。儿子是亲生骨肉，一辈子看得见摸得着；就算儿子再不好，也是自己的儿子。最后还是孙集宏道：“我们要不是做到西南地区最好，也没资格跟行业老大老二谈判。如果别人控股能让我们赚得更多，你干不干？”
商人总是言利，老孙总想到最近银行卡公司的贷款卡得厉害，明显是生意不好做的信号，就只好丢下一句：“那你先试试瞧瞧吧，可是得随时向我通报，告诉我最新的进展！”
孙集宏松了口气，至少老爸这关勉强算是过了。这时古力特来了，孙集宏是个豪爽汉子，他握着古力特的手，热情地道；“哈哈，我早就听说古总的大名了，江湖中都有你的传说，说你在财务方面是一把好手。你来得正好，帮我参谋一下，看看到底是养猪好还是卖猪好！”
古力特最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不傲慢也不装羊，和这种人相处毫不费力，有问题摆在桌面上讨论就是。他说孙总我也是久仰你大名，你在西南地区做化工做得风生水起，我们就来联手一番，看这次能不能弄出点什么名堂来。
孙集宏告诉古力特，老孙总这边暂时没有障碍了，我们的目标还是卖猪，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摸清买家们的底牌。公司卖给谁，怎么卖才能利益最大化，都有讲究。孙集宏已经和中赛股份、点创化工进行过接触，双方都有意收购蓝天精化。毕竟作为老六的蓝天精化与其中任何一位合作，被合作方都将成为新的老大。
两个人交流了看法，再次去找中赛股份谈，中赛股份不愧是大公司，孙集宏都上门约谈过几次了，手续仍然正规而繁琐。秘书请坐、倒茶、通传、等候，再进入总经办。接见孙集宏两个人的还是董事副总经理毕总，古力特按事先约好的办法，由孙集宏说话，他在一边观察。
毕总握手时手软绵绵的，手指分开而无力；虽然穿的衣服是名牌，皱褶处却有些发亮，好像很多天没换。古力特静静地看过去，觉得毕总是那种缺乏生活热情的人，大企业的高管，往往都有这种疲惫的通病。
毕总坐在大班椅上，与孙集宏他们隔着一张硕大的大班桌，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场，开口还是老三篇：“其实我们早就应该合作的，算一算经济账，你们单打独斗并不划算。中赛股份的设备比你们好，技术比你们强，管理更不用说了，蓝天精化只有和我们合作，搞规模化经营，才能把成本有效地降下来。”
这毕总话说得有点冲，却是事实。孙集宏不希望气势被压得太过，想再提一提蓝天精化的优势，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毕总又盛气凌人地道：“我知道你们手里有哪几张牌，比如土地、厂房、电价与人力成本，这是你们的优势。但是没有我们，你这几张牌很难发挥大作用。”
可能毕总不想在这件事上耗费太多时间，也可能他觉得自己是稳操胜券，干脆就直接亮出了底牌，要求整体收购蓝天精化，100%控股。孙集宏斟酌着字句，慢慢地道：“我们年轻人不会有太多的顾虑，但是管理层里的老一辈在感情上恐怕比较难以接受这个提议。”
毕总摊摊手，又耸耸肩，表示孙集宏应该自己搞定管理层。他甚至露骨地暗示，早就知道点创化工也想并购蓝天精化，但他们不可能开出更好的条件。古力特在旁边虽然没有说话，但一直在纸上算着账，急速地把对方开出的价码算了个大概：中赛股份会在资产评估的基础上，剔除蓝天精化的固定资产折旧、资产减值、应付账款以及银行贷款后，以所余净资产为基数，给予蓝天精化业主现金补偿。如果以溢价50%来计算，那孙氏家族的所有纸上富贵都将在签约后成为现实，所有资产脱手变现，从此成为手握现金的真正超级富翁！
毕总肯定也算过这笔账，他胸有成竹地对孙集宏笑了笑：“当然，你可以留任总经理，我们对你的能力还是认可的。待遇你可以提，但蓝天精化要更名为中赛蓝天，这样让你们原有的老员工心里要舒服些。”
孙集宏心里却不太舒服，不急着表态，抿了一口茶，看了看古力特。古力特会意，不紧不慢地岔开话题道：“毕总，中赛股份控股以后，对蓝天精化旧员工的归属有没有处理方案？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蓝天精化的员工大都工龄十年以上，要是开除了他们，补偿得翻倍，不知你们有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毕总有点不高兴了，他岔开话题道：“我们只能留任孙总继续当总经理，其他的人恐怕都得换。恕我直言，财务这一块全部都要换，一个都不留，这不是我们的独家发明，业内的规矩都是这样的，所以古总还是要早点另做打算为好。”
古力特淡定地道：“行规我是晓得的，我已经找好下家了，现在不过是念着老东家的恩，帮他们站好最后一班岗而已。”见毕总的脸色稍微缓和，古力特突然又来了一下：“还有个小问题要请教毕总：贵公司的广告费用逐年上涨，原来只占营收的10%，前年却涨到15%，去年更是涨到30%，能说说这是什么原因么？”
这意想不到的一击很有效，毕总的脸色有点阴了，心想你们蓝天精化不过是行业老六，得了好处就别卖乖吧，居然来质疑我们的经营？他毕竟经历过风浪，旋即冠冕堂皇地回答：“每个公司都有不同的营销策略，我们多做广告是为了强化目标消费群的黏性。”
古力特看到了中赛股份的软肋，毕总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也无法回答。拜访结束后孙集宏问古力特的看法，古力特说这根本不是合作，只是招安，两家合并之后，就没孙家的什么事了。不过毕总有句话是大实话，现在制造业特别难做，多少人想套现都还来不及，将心比心，中赛股份开出的条件还真是不错的。如果换作古力特是孙集宏，他也许会答应毕总开出的条件。孙集宏有点奇怪，如果蓝天精化同意了中赛股份的收购，那伟达的并购事宜就直接泡汤了。你古力特不是希望我们能收购伟达么？
古力特正色道：“这是两回事呀。你们蓝天精化想与中赛股份合作是一回事，我们把伟达的股份出让给你是另一回事，我在考虑前一个问题时，必须站在你们的立场上让你们的利益最大化，考虑后一个问题时，才让我们的利益最大化。现在你信任我，我怎么能把两个问题混为一谈，为了我的利益而损害你的利益呢？”
孙集宏赞叹古力特够朋友，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他回家向老爸汇报，说看得见的真金白银还是讨人喜欢的，老孙总似乎是看开了，道：“你打击了毕总的嚣张气焰后，可以就势要他把溢价再加10%嘛。”孙集宏笑了笑，没答话。
孙集宏也开诚布公地告诉古力特，前期跟中赛股份走得比较近其实是个策略，他从一开始便更属意点创化工。如果蓝天精化和中赛股份合并，中赛股份就会成为行业中更大的巨无霸，第一名和第二名的距离会拉得更大，容易形成寡头垄断，其实对这个行业来说不见得是好事。如果和点创化工合并，点创化工就会成为新的老大，与中赛股份棋逢对手。那么这两家企业会类似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那样形成竞争，这种发展比较良性，具有可持续性。中赛股份当惯了老大，姿态倨傲，寸步不让，可点创化工就不同了，对这个能轻易翻身的机会更为看重。
古力特很赞同孙集宏的分析，说那就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与点创化工迅速进入实质性的谈判阶段，让蓝天精化有更多议价的余地。
点创化工派出了一个谈判小组，由对方一个副总领衔，蓝天精化这边的谈判小组就由孙集宏和古力特主打。经过几轮拉锯，细节的问题都解决得差不多了，终于到了最后议价的阶段。孙集宏不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问古力特有什么办法争得利益最大化，古力特说尽力而为吧，在最后的关头，也许要靠心理学知识才能帮上忙。
两边的人马在会议室里坐成两排，中间隔着大大的会议桌，颇有楚河汉界的味道。桌上摆着茶水和糖果，还有耀眼的鲜花，看起来气氛祥和，实际上各人心中都有小九九。对方副总试探着提出，要占蓝天精化90%的股份，孙集宏轻轻松松地表示，如果被90%控股，自己早就和中赛股份合作了。人家说到底是行业老大，各方面比点创化工要胜一筹。
对方副总当然不会把机会推到中赛股份手上去，他这人很懂迂回战，立刻送上两顶高帽子，说很欣赏蓝天精化两件事。其一，上次的降价争夺客户大战，你们居然诈败退出，然后杀个回马枪低价回购我们和中赛股份的铺货，干得非常漂亮。其二，我们上次去贵公司考察，我专门看了一般人不会注意的几个地方，就是贵公司的员工食堂、卫生间和图书角都做得相当好，可见你们是真心为员工着想的，这些细节足以证明你们在用心做企业。这为你们加分不少，所以在众多合作者的竞争甄选中，蓝天精化能够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走到今天。
他表示愿意退步，只要80%的控股也是可以接受的。古力特在纸上唰唰唰写了几个字，推给身边的孙集宏。孙集宏展眼迅速一看，见是“说话有停顿，眼神偏向左边，是实话。回敬好话。”他就礼尚往来地送回一顶高帽子，说点创化工在技术上其实不亚于中赛股份，中赛股份的销售利润率是6.67%，点创化工却做到了10%，说明点创化工的管理更到位。
对方副总暗暗高兴，以为孙集宏接受了80%的控股建议，谁知孙集宏话锋一转道：“但是80%的控股嘛，管理层里老一辈的居多，他们对公司有很深的感情，80%无异于要了他们的命，如果是50%，那还差不多。”
对方副总说50%可不行，开董事会表决时一半对一半，在重大的经营事务上会发生扯皮，到头来什么事都干不成。又是几番拉锯下来，古力特在纸上写“试试60%？”孙集宏照着说了，对方副总表示吃惊，古力特又写“吃惊时间持续超过一秒，假装的”。孙集宏也写了几个字推给古力特：“60%是他们底线？”古力特写道：“再扯些其他话，然后休息一下。”
中途休息时，古力特告诉孙集宏，大凡问到某件事情，若对方耸耸鼻子表示不屑，或是轻蔑的表情，那表示我们猜对了。若对方转瞬间露出欣喜的微表情，而且时间极短暂，那就表示我们猜错了。他若盯着你的眼睛看，那是在看你相不相信他的谎言；他若躲开你的眼神，那就是他没有说谎。因此可以推测出，对方的心理底线是控股60%。
孙集宏原先定的底线是让对方控股70%，现在变成60%，有点出乎意料地高兴。古力特却说这不是最佳方案，70%也好，60%也罢，反正你都失去了控股权，这10%的股权对你来说没有实际意义。与其在这方面继续砍价，不如直接给对方70%，让他们觉得拣了个大便宜，他们就会在其他方面让步，那我们实际上就把利益绕了个弯又拿回来了。我建议给点创化工占股70%，但要求他们做到以下三点：1.三年以内，不得以裁员为借口解雇蓝天精化旧有员工，让他们对新旧管理制度的过渡有个适应期。2.点创化工先垫资帮蓝天精化归还银行贷款，然后蓝天精化再向银行续贷。这一点已经得到了银行方面的同意，银行认为点创化工的加盟或担保具备优质信用度。3.点创化工必须保证并购后将蓝天精化现有经营成本下降到9.63%。
谈判再度开始，对方副总对孙集宏的大方让步很满意，对附加的三个条件也表示认可，一是不过分，二是颇有舍小利求长远发展的意思。最后他还特意问了一句：“成本一事，为什么不是9%，或者10%，而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9.63%？”
孙集宏说，自己分析过点创化工的整个生产模式和销售渠道，移植到蓝天精化后可以做到9.63%；而蓝天精化只靠本身的力量做不到，如果点创化工在技术上留一手也做不到。
双方会意一笑，签下意向书后，待回去向董事会汇报后完成例行的手续。很快，合同正式生效，蓝天精化正式并入点创化工，新公司更名为点创蓝天。
老孙总本来看好中赛股份的开价，有点不明白儿子为何要放弃。孙集宏却说，要赚钱别老想着当下能赚多少，最重要的是十年以后还能赚多少。100%卖掉公司的话，持续发展就和自己无关了。而和点创化工合作，出让的70%股权等于收回了以前的所有投资。他算了一笔账给老爸看，出让以前蓝天精化一年的销售额有6亿元，净利润3 000万元；如果出让后能把销售做到10亿元，那估算至少也有3 000万元的净利润，还比自己单打独斗要来得轻松。
老孙总一听连声叫好，说儿子你的账是算得越来越精了。孙集宏说这一回古力特帮了我的大忙，我却没法再去收购他们伟达的股份，因为现在大股东说了算，我说了不算，我都不知道怎样才能感谢他。要是给个红包给他，那也太小看他了。老孙总说大恩不言谢，以后多的是报答的机会。
古力特说这很简单啊，你请我吃顿饭好了。据我的测算，三年过后，点创蓝天的经营成本总体将下降10%，年销售额会突破25亿元，利润率可望提高到2%。你们孙家每年分红可以拿到9 000万元，比自己经营涨了200%，复合增长率为66.6%。当然，这还要靠你们的不懈努力才能达到。老孙总听得眉开眼笑，说原来卖猪真的比养猪划算，我再也不心疼这企业了！
古力特回到度假村，把这事向林永浩作了汇报，林永浩很不高兴，说你怎么就不能先让蓝天精化收购了我们在伟达的股份，然后才促成蓝天精化与点创化工的合并呢？古力特说虽然大家都是化工企业，但蓝天精化的主业与伟达的主业还是有很大的距离，我们总不能勉强蓝天精化去背一个包袱。既然看不到好结果，我就干脆不提了，提了反而影响了两家的友好关系。林总你放心，我会继续想办法，找机会处理伟达的事情。
林永浩却觉得古力特开始有异心了，胳膊肘拐出不拐进。云若柳那边丽晶的上市没做好，伟达的事又没做好，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古力特什么事都能做好，现在却连着两件大事没个着落。加上李明川早就在蓝天精化里安排了眼线，把打听到的情况添油加醋地在林永浩面前搬弄是非，因此古力特在林永浩心中的地位直线下降，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这才应了那句话：看得到的危险根本不算是危险，看不到的才是真正的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