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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二)我和爷爷
作者:翟军  发布日期:2024-07-19 10:27:23  浏览次数: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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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爷爷已经六十多岁了,满头银发,个子不高,干净利索,慈眉善目的。爷爷在我的家族里排行老二,在他前面的还有一个大老爷和两个姑奶奶,这几位长辈都死的早,我没见过。我的祖老爷是位乡下的教书先生,因为爷爷不喜欢读书就不大喜欢。那位大老爷从小聪明伶俐、很会读书,祖老爷就格外喜欢。大老爷长到十八岁因病去世了,留下大奶奶和两个女儿。祖老爷悲痛过分,哭瞎了眼睛,无奈之下只能靠着奶奶爷爷过活了。

爷爷虽然不爱读书,但是位勤劳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家里有十几亩土地,还有两个果园,院子西边还有片土墙围起来的菜园,都拾掇的井井有条。农闲时,还做点买卖,如磨面、打油、做豆腐。爷爷常和别人合伙推着小车去一百里的济南府送油送面。奶奶也是位好帮手,家里家外一天到晚不停地忙活,而且也是位手巧的人,无论针织、绣花、压面、包水饺等都做的极好。奶奶出身一个大户人家,爷爷娶到家后才知是小婆生的,因此老爷爷和爷爷就不大喜欢,经常是又打又骂,在家里不当人带。后来经常听妈妈讲到爷爷的不好。

初秋的一个清晨,爷爷要带我去北坡里钓鱼。那时候我还很小,对北坡充满着好奇和向往,对我来说那就是一片很大的神秘世界。爷爷拿锄头在猪圈的背阴潮湿的地方挖蚯蚓,放到我的小铁通里。在那里我经常会听到轻微的悠长的’丝丝’响。蚯蚓在桶里土里边蠕动着,我用小手指头触摸它们,滑滑的凉凉的。我问爷爷为什么有抓它们,爷爷笑着说:“它们是小鱼们最喜欢的食物。”

太阳刚刚升起,爷爷就领着我扛着鱼竿出门了。出了胡同往北望去有一座巍峨的山峰映入眼帘。我们下了坡沿着小河往前走,路旁边一望无边无际的玉米、高粱地,红彤彤的高粱穗像晚霞火红火红的。地里边到处都有虫子唱歌,像是在开音乐会。这是我第一次出门走那么远的路,一切东西都令我新奇、令我兴奋。那带须的玉米就像爷爷的灰白胡须;那一片一片的棉花就像天上飘得白云;那路边的小花小草显得分外可爱。我时而跑到爷爷前边、时而落后边。爷爷总是耐心地停下来等着我。

我指着地里庄家问爷爷,那是什么、这是什么?爷爷总是耐心的一一解答:那是玉米、高粱、花生、地瓜。但过一会我就会忘记,又在会问爷爷一边。爷爷会笑着说:“你这孩子怎么不长记性,大了也不是块读书的料。” 前边要过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岸上沙土路上压出了几条深深的车辙,河水都渗进车辙里。爷爷脱了鞋卷起裤腿背起我踩着铺在河中的石头过河,我顺着爷爷的肩膀朝下看,清澈的水里有几条小鱼有过,我兴奋的大声地喊着;“爷爷,水里有鱼!”过了河,爷爷放下我,坐在沙滩上凉着脚。我还忘不了那些可爱的小鱼就问:“爷爷,那鱼是从哪来的?”爷爷说:“从上游水库游下来的。”“水库的鱼那来的?”“大鱼生的。”我又想了想就问:“大鱼哪来的?”爷爷有些不耐烦的说:“你这孩子,什么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离开了小河,走了没多远,只见路边有一个瓜棚,草棚下边是一大片绿油油的瓜地,瓜叶下藏着花皮的滚圆的大西瓜,老远就听见有条狗在叫唤。这时从瓜棚里下来一个老头子,原来是小田的爷爷,因为得了疝气病,背地里人们都叫他气蛋,干不了重活,只能看看生产队里的庄家地。只见他拉拔着腿、拖拉那双破旧的老布鞋走过来和爷爷打着招呼:“您爷俩这是去那儿?”爷爷笑着说:“带着孙子出来转转。”小田的爷爷热情地说:“来,到棚子低下歇歇。”说着到地里摘了几个花皮的甜瓜让我吃。小田地爷爷问:“孩子地爸爸快回来了吧?”爷爷说:“前几天来信,说工作忙,回不来。说是升了上尉了。”爷爷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也因此被人嫉妒受了不少苦。小田的爷爷听了后说了许多恭维话。

吃完了甜瓜就又上路了。我们穿过一人多高的青纱帐,一座小水库就在前方,水库的水很清、树影白云倒映在水里。

爷爷拿起鱼干往鱼勾上穿蚯蚓,我兴奋要往水里跑,踩了一脚紫泥,被爷爷拽了回来。爷爷吧鱼钩甩到了远处的水里,浮子在水面上飘动着。我瞪着小眼睛紧盯着浮子。一阵微风吹过,浮子动了一下,我兴奋的大声喊道:”爷爷!鱼咬钩了。“爷爷摇着头说:”别嚷嚷,鱼都吓跑了。“  岸边的杨树叶一片哗啦作响,一只喜鹊站力不稳的在树顶上‘喳喳’叫着。爷爷蹲在水边抽着烟袋,呛人的旱烟味让我嗓子难受。等了一会,见没钓上鱼来,我便对钓鱼失去了兴趣。

我爬上了岸上,听到各种虫子的名叫。眼前是一大片豆子地,豆棵上结满了绿的豆荚。‘吱、吱......’叫声持续、有节奏从地里传来。我站在那儿静静的听着,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我跑到爷爷身边,发现一条鱼也没钓到,正坐在那儿抽烟。我拉着爷爷来到豆子地,爷爷告诉我那发出叫声的是蝈蝈。爷爷让我站在地头上,以免豆枝扎伤了我的小手,就自己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钻到豆地里。我看到爷爷越走越远,心里充满着期待。

过了好久,爷爷从地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串蝈蝈。我兴奋地接过那串用嫩树枝窜地蝈蝈,一共有七八只,它们眼睛大大的,身体都是绿油油的,翅膀轻薄,两条大腿上带着刺,头上的须和嘴巴一动一动的,非常有趣。爷爷说回家给我烧烧蝈蝈吃。爷爷抬起头看了太阳说:“晌午了,我们该回家了。”爷爷拾起鱼竿,把蝈蝈别到斗笠上,便离开了那里。

不知为何,爷爷忽然病了,病的很重。爷爷和奶奶住在东厢房,她们不让我进到那屋里,家里弥漫着一种压抑沉重气氛。奶奶每天在院子熬药,进进出出的伺候爷爷。奶奶也不知在哪里得到的药方,每天都在土炉旁烧骨头熬药,院子里到处弥漫着的难闻的烧骨头的气味。

后来才知道爷爷生病的原因。有一次,村里组织地富反坏右去修路,爷爷蹲在路边抽烟时,被一位看管他们的民兵看见,走过来踢了爷爷一脚、捣了一枪托子。爷爷又气有恨,一生的心高气傲心也没了,同时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在那个年代里,没人能保护他,回到家后就一病不起。

我依旧无忧无虑地玩耍,不明白家里发生的什么事。春天悄悄地离去,初夏有至。

那一天天还没亮,睡意朦胧中我听到家里来了好多人,他们小声地交谈着,说爷爷快不行了,让妈妈赶紧把寿衣准备好。鸡叫第二边的时候,东屋里忽然传来奶奶的哭声,又听见小二的大爷嚷嚷着:“快穿衣裳,把灯点亮点,快!”许多人忙乱着;又听见有人劝慰奶奶说:“婶子,这会快别哭了,人死如灯灭。”

处理好爷爷地遗体后,他们来到堂屋里。小二的大爷坐在八仙桌旁边,指挥着大家:谁,去送信去;谁去请木匠和厨师去。又按排人去镇上的邮局给我父亲打电报去。人们把爷爷的尸体移到堂屋里。灵堂很快就搭好了。

天亮后,两个木匠来在院子里,锯木板打棺材,院子里弥漫着木屑和焚香的气味。我觉得那是一种死亡的味道。人们给我和弟弟穿上了孝,戴上了孝帽,我觉得很好玩,家里来了许多人,有烧纸的、有哭的,进进出出的、熙熙攘攘。

那年的初夏已经很热了,等了父亲两天还未赶到到,不得都出殡了。出殡的那天早上,很多亲戚都到了。天空阴沉沉的。棺材出了大门,送殡的的人跟在后边,胡同两边站满了人。舅舅领着我抱着灰盆紧跟在棺材后边,只有大姑父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大声地哭着。我一边走着一边不耐烦的嚷嚷着:“我不拿这熊买卖。”胡同里的人看了都笑了。

走出胡同,棺材停在了大街上,开始了路祭。孝子们跪在路两旁,亲戚们一个个磕了头,有人喊:起灵。哭声四起,三舅帮我举起了灰盆,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刚出了村子,一场大雨突然而至。三舅用雨衣罩着我,抬棺材的大男人们都给淋了个落汤鸡。走到墓地时雨已停了,坟地的柏树还滴着雨滴,地上的林草绿油油的,砖砌的墓坑里积满了水。我站在三舅的旁边,看着爷爷的棺材缓缓地放到墓坑里,几个男人往坑里铲土,慢慢地堆起了一个大坟头。上完了供,我们开始往回走。我担心地问三舅:“爷爷躺在那儿不害怕吗?”舅舅笑了笑说:“不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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